冰碴子顺着后颈的破洞往衣服里钻，傅明的军靴在冰面上碾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抱着艾丽的胳膊已经麻得失去知觉，却仍能清晰触到她后颈那点若有若无的温度——比半小时前低了两度。
“三点钟方向！“马阳的喊声响在耳畔，傅明本能地侧滚，一颗泛着幽蓝光晕的能量弹擦着他左肩飞过，在五步外的冰壁上炸开，碎冰如刀割般扫过他后背的旧伤。
他闷哼一声，血腥味瞬间漫上喉头。
这是第十三次躲避。
他们身后那座悬浮在冰原上空的菱形矩阵，正以每分钟七发的频率倾泻着死亡。
矩阵表面流转的金光与云层里蔓延的金色纹路遥相呼应，像某种被唤醒的共鸣。
傅明想起三天前在冰层下看到的那双眼——当光束崩溃时，冰层深处翻涌的金光里，确实有这样的菱形纹路在瞳孔中收缩。
“停！“马阳突然拽住他的背包带。
两人贴在一道凸起的冰棱后，傅明能听见伙伴急促的喘息声里带着血沫的细碎声响。
马阳的左手按在冰面上，指尖微微发抖，“你看矩阵右下角的棱面。“
傅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菱形矩阵共有十二个等边三角形面，此刻正随着能量弹的发射规律地明灭。
当第七颗能量弹从顶部发射口弹出时，右下角那个原本与整体同步的棱面，竟比其他面暗了半拍——极短的半拍，像心跳漏了一拍。
“前六次攻击时都有这个延迟。“马阳从怀里摸出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时间、弹着点和矩阵明暗变化的记录，“每次发射间隔是8.3秒，而右下角的能量流动会在第8.1秒出现0.2秒的紊乱。“他的指甲掐进冰面，“这不是故障，是能量分配的必然缺口。“
傅明盯着那处棱面，喉结动了动：“你是说......“
“矩阵需要同时维持攻击模块和防御模块，“马阳的声音突然拔高，又被咳嗽压了下去，“就像我们的探险船引擎，推进器全力运转时，护盾功率会下降30%。
它的攻击频率越快，这个缺口就越大！“
冰原的风突然卷着雪粒灌进两人领子里。
傅明低头看向怀里的艾丽——她的睫毛已经结了薄霜，嘴唇乌青得像冻透的蓝莓。
三天前在冰层下，是她用最后的力量激活了古老文明的防护结界，才让他们从能量漩涡里捡回三条命。
现在她的生命体征正在消失，像一根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蜡烛。
“需要多久能定位？“傅明摸向腰间的融合能量枪，枪身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
这是他们从废弃科考站里拆解的最后一件能用装备，子弹是马阳用冰核碎片和文明遗迹里的发光矿石融合的，总共只剩三发。
“等下一轮攻击。“马阳的手指在冰面上划出矩阵的简易图，“攻击模块启动时，缺口会扩大到15厘米范围。“他突然抓住傅明的手腕，“听着，这三发必须全打在同一个点上。
能量叠加的冲击力可能撕开防御层，我们需要......“
“我知道。“傅明打断他。
他见过马阳在亚马逊雨林里拆解食人花陷阱，在百慕大沉船里破译加密日志，这个总爱扶眼镜的男人，此刻因为失血过多，眼镜早不知丢在哪里，眼尾却亮得惊人。
下一轮能量弹的尖啸声在头顶炸响。
傅明抱着艾丽就地翻滚，马阳跟着扑过来，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拖出扭曲的轨迹。
当第七颗能量弹擦着艾丽发梢飞过的瞬间，傅明看见右下角的棱面果然暗了一瞬——比之前更明显的暗，像一块被凿了个洞的金箔。
“现在！“马阳吼道。
傅明翻身跪地，将艾丽轻轻放在冰缝里，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她。
融合能量枪在掌心发烫，他深吸一口气，瞄准那个暗下去的棱面。
第一发子弹射出时，他听见冰层下传来闷响，像某种沉睡的巨兽翻了个身。
子弹击中目标的瞬间，矩阵表面腾起刺目的白光，却在接触点裂开蛛网状的细纹。
“有效！“马阳踉跄着扑过来，抢过第二发子弹装入弹仓，“角度偏左5度！“
第二发子弹穿透白光，精准撞在细纹中心。
矩阵发出类似金属扭曲的尖鸣，原本规律的攻击节奏乱了——接下来的能量弹不再呈扇形覆盖，而是发疯似的往他们所在的冰棱倾泻。
一块冰碴子扎进傅明右耳，他却感觉不到疼，只盯着矩阵上逐渐扩大的裂痕。
第三发子弹上膛时，马阳的手突然抖得厉害。
傅明握住他的手背，两人的体温透过沾血的手套交融。“数到三。“傅明说。
“一。“
“二。“
“三！“
第三发子弹带着两人交叠的力道射了出去。
这一次，矩阵的防御层没有及时升起。
子弹穿透裂痕的瞬间，傅明看见菱形内部闪过一道幽绿的光——是艾丽脖子上挂的古老文明徽章的颜色。
“成功了！“马阳的声音带着哭腔。
但下一秒，矩阵突然爆发出比之前强三倍的金光。
原本只攻击他们的能量弹开始漫无目的地扫射冰原，冰层下的闷响变成了轰鸣，连他们脚下的冰面都开始龟裂。
更糟糕的是，一道半透明的防护屏障从矩阵底部垂落，将他们与矩阵之间的区域完全封死——刚才射出的三发子弹，竟触发了更严密的防御。
“怎么回事？“傅明的额头抵在冰面上，一块弹片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在冰棱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马阳的手指在颤抖着敲击冰面，突然僵住：“屏障的频率......和艾丽的心跳共振。“他猛地扭头看向冰缝里的艾丽，“她的生命体征在衰减，屏障就会变强！
矩阵在吸收她的生命力维持防御！“
傅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太阳穴里炸开。
三天前在能量漩涡中，艾丽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力激活了防护结界；现在这个矩阵，竟在重复同样的过程——用她的命，来堵他们的活路。
“融合能量的强度不够。“马阳扯开衣领，露出胸口那道从左肩到右腹的旧疤，“需要更纯粹的能量源。“他的目光落在傅明腰间的文明徽章上——那是从能量漩涡中心捡来的碎片，和艾丽的徽章能拼成完整的图腾。
傅明突然想起在能量漩涡最深处，他曾将自己的血液滴在两枚徽章上，结果引发了两股能量的深度融合。
当时的冲击力掀翻了半座冰峰，也让他们在漩涡里多撑了十分钟。
“你是说......“傅明摸着徽章上的纹路，那些刻痕像极了此刻云层里蔓延的金色脉络。
“深度融合。“马阳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用你的血，我的冰核碎片，还有艾丽的徽章能量。“他咳了两声，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里面装着半颗泛着蓝光的冰核，“这是最后半颗极地冰核，能稳定能量波动。“
冰原的风雪突然停了。
云层里的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头顶，像一张由光组成的网。
傅明能听见冰层下传来清晰的心跳声——和艾丽的心跳频率完全一致。
他看向艾丽，她的睫毛动了动，仿佛在回应这来自地底的共鸣。
“需要多久？“傅明扯断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臂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三分钟。“马阳将冰核碎片按在他伤口上，血珠立刻渗进冰核的纹路，“但你需要集中全部精神力维持融合，不能有半分分神。“他的手按在傅明后颈的旧伤上，那是三年前在可可西里被熊爪抓的，“疼吗？
疼就对了，疼痛能保持清醒。“
傅明感觉有冰凉的能量顺着伤口钻进血管，与他体内残留的文明能量开始纠缠。
冰核碎片在掌心发烫，他能看见自己的血液在冰核里流动，像一条红色的小溪，而艾丽的徽章在冰缝里发出微光，与他腰间的碎片遥相呼应。
云层里的金光突然大盛。
矩阵的防护屏障开始泛起涟漪，仿佛在恐惧即将到来的融合。
傅明听见冰层下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和他自己的心跳重叠在一起。
马阳的手按在他背上，传递着最后的体温：“记住，能量融合的关键不是压制，是引导......“
话音未落，一道能量弹直接击穿了他们头顶的冰棱。
碎石劈头盖脸砸下来，傅明本能地护住头部，却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是马阳的血。
他抬头，看见伙伴左肩的伤口正在涌出黑红色的血，那是被能量弹灼伤的痕迹。
“别管我。“马阳扯下自己的围巾，胡乱缠住伤口，“继续融合。
艾丽的心跳......只剩每分钟三十下了。“
傅明低头看向冰缝里的艾丽。
她的嘴唇已经完全失去血色，连睫毛上的霜都开始凝结成细小的冰柱。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在南极科考站的地下室，她站在古老壁画前，指尖拂过那些金色纹路时的笑容——像极了此刻云层里的光。
“我需要你活着。“傅明对着艾丽轻声说。
他闭上眼睛，将全部精神力集中在掌心的冰核上。
血液的温度、冰核的冷意、文明能量的灼热，三种力量在他体内翻涌，像三团火在争夺同一个容器。
他能听见骨骼发出的咔咔声，能感觉到旧伤处的神经在抽搐，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当三种能量终于开始交融时，傅明睁开眼。
他看见自己掌心的冰核变成了半透明的红色，表面流转着金色的纹路——和云层里的、矩阵上的、冰层下的，完全一致。
矩阵的防护屏障突然剧烈震动。
傅明能感觉到屏障的薄弱点在召唤他，像一个饥饿的黑洞。
他站起身，抱着冰核走向屏障，马阳扶着冰棱跟在后面，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老长，与云层里的金色纹路重叠在一起。
“就是现在。“马阳说。
傅明将冰核按在屏障上。
红色与金色的光瞬间吞没了他们的身影。
冰层下的心跳声达到了顶点，仿佛某种存在终于从沉睡中醒来。
而在这光芒的最深处，傅明听见了艾丽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小心......它在等......“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细想。
融合能量在他体内疯狂涌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正在被抽干，像一块被拧干的布。
他集中起最后的精神力，开始引导能量朝着屏障的薄弱点冲击——
然而......
矩阵表面的金光突然凝成实质，像无数根金线穿透云层扎进冰原。
傅明掌心的冰核在接触屏障的瞬间剧烈震颤，原本交融的三色能量突然被扯成乱麻——红色的血能被搅成碎雾，蓝色的冰核能量凝成尖刺倒扎进他手腕，连最温顺的金色文明能量都开始灼烧他的经脉。
“干扰波！“马阳的喊声被淹没在矩阵的尖啸里。
他踉跄着扑过来，指甲深深掐进傅明后颈那道旧疤，“用艾丽的心跳频率！
屏障在共振她的生命体征，干扰波的频率......“话没说完，他整个人被一股无形力量掀飞，后背撞在冰棱上溅出血花。
傅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看见空气里漂浮着金色的干扰粒子，像一群饥饿的蜂群，正顺着他的七窍往体内钻。
冰核在掌心烫得发红，原本与他精神力相连的能量线被扯断了三根，剩下的那根细得几乎要断——那是艾丽的徽章传来的微光，像黑夜里最后一盏灯。
“艾丽......“他喉间溢出破碎的低唤。
冰缝里的女人睫毛突然剧烈颤动，乌青的嘴唇微微张开，一丝极淡的金色光雾从她唇间溢出，顺着冰面爬到傅明脚边，又沿着他的裤管钻进掌心。
那光雾裹住乱成一团的能量，竟像只无形的手，将血能、冰核与文明能量重新编在一起。
矩阵的尖啸声骤然拔高。
傅明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涌出，眼前的屏障泛起浑浊的紫斑——那是干扰波与艾丽生命能量对抗的痕迹。
他咬碎舌尖，血腥味炸开的瞬间，精神力如潮水般灌进冰核。
三种能量终于开始旋转，像个极小的星系，红色为核，蓝色为环，金色的光带缠绕其间。
“就是现在！“马阳从冰棱后爬出来，右手举着半块碎冰——那上面沾着艾丽的血，是刚才他扑过去时从冰缝里刮来的。
他将碎冰按在傅明手背，“用她的血做锚点！
矩阵在吸她的命，那就让它吞下去的变成炸弹！“
冰核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
傅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屏障内部裂开，像古寺里年久失修的木梁。
干扰波的尖刺还在扎他的太阳穴，但他能清晰感知到屏障的薄弱点正在扩大，从拳头大的洞变成半人高的缺口，缺口深处，菱形矩阵的核心泛着幽绿的光——和艾丽徽章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成了......“他低喘着，正要将冰核往前送，矩阵的金光突然收缩成一个点，紧接着如火山喷发般炸向四方。
这一次的能量波不再是攻击，而是纯粹的震荡，震得冰层裂开蛛网似的纹路，震得马阳喷出一口黑血，震得艾丽的睫毛上最后那点霜花簌簌坠落。
傅明的膝盖重重磕在冰面上。
他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脆响，能感觉到精神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像被抽干的海绵。
冰核在掌心冷却，刚才好不容易成型的能量漩涡正在消散，而屏障的缺口竟开始闭合，闭合的速度比裂开时更快。
“不......“他嘶声吼道，用尽最后力气将冰核按在屏障上。
能量漩涡最后一次转动，在屏障上犁出一道焦黑的痕迹。
矩阵核心的幽绿光芒突然大盛，仿佛回应般，艾丽的手指动了动，指尖轻轻碰了碰裹着她的外套——那是傅明的外套，还留着他体温的余温。
但干扰波的冲击已经到了顶点。
傅明眼前泛起重影，他看见马阳在喊什么，看见艾丽的嘴唇在动，看见云层里的金色纹路正在坍缩成一个黑洞。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耳后流进衣领，那是后颈旧伤被震裂的血。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像被扔进了旋转的冰窖，唯一清晰的，是掌心冰核传来的最后一丝热度，和屏障缺口闭合前那声细微的“咔“——
那是矩阵核心松动的声音。
傅明的额头重重砸在冰面上。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很慢，很沉，像敲在即将崩塌的冰山上。
马阳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温度比冰原的风还凉。
艾丽的呼吸声几乎要消失，却在他耳边轻轻响了一下，像一片雪花落在心尖。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想到的是：原来矩阵的致命弱点，从来不是能量缺口......而是......
他的意识坠入黑暗时，冰层下传来一声绵长的轰鸣，像某种存在终于睁开了眼睛。
傅明的身体在冰面上微微抽搐，后颈的伤口渗出的血，正顺着冰缝蜿蜒向艾丽的方向，在雪地上画出一道细红的线——那线的尽头，艾丽挂在颈间的徽章突然亮起，与傅明腰间的碎片遥相呼应，在两人之间织出一张金色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