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子时的铜门

林夏的指尖在数位板上划出第十九个叉，电脑上甲方最新批注像血色脓痂般刺眼又令人窒息：“场景缺乏历史厚重感，参考故宫配色但要有赛博类元素。”

林夏把电容笔往桌上一摔。

民宿老板推荐的“灵感爆发房“此刻显得像个笑话，雕花木床硌得他腰疼，WIFI信号时断时续，窗外静谧得令人沮丧。

他烦躁地扯下无线耳机，古镇的民宿里，突尤地有一些不寻常的声音涌入耳膜——

老式挂钟的齿轮摩擦声、木梁里白蚁啃食的细响，还有窗外若隐若现的更夫梆子声。

“这地方晚上阴气重，给您留了最西头的‘灵感爆发房’哦。“

白天民宿老板递钥匙时，古旧黄铜铃铛手串擦过登记簿，在七月天里呵出些许白雾。

现在想来，那人指甲缝里似乎沾着青绿色铜锈。

凌晨1:44，林夏后知后觉发现房间没有镜子。

仿古妆奁的铜镜被刻意换成亚克力板，木质洗脸架上的双喜红搪瓷盆印着1977年产标，而WiFi密码竟是——靖康1127。

他舔了舔自己发苦的一对兔门齿，速溶咖啡残渣在舌尖泛起铁腥味，数位屏上的卞京机甲设计图正泛着幽蓝光源。

吱呀——吱呀——

木门突然发出朽木摩擦的呻吟。

上次听到这种声音还是在故宫修学文物实习时，那扇从未打开的景阳宫侧门。

林夏疲倦地抬头时颈椎发出几声咔咔脆响，冷汗顺着脊沟凉凉地滑进牛仔裤。

瞬间寒毛倒竖——原本浅棕色的现代木门，此刻变成了布满铜绿的雕花门，门缝里漏进来灯笼摇晃的光影。

门上镌刻着上古兽类，饕餮纹在月光下流转着水银般的光泽，门环上的椒图兽首衔着颗莹白珠子。

咦？这珠子不正是在南宋古墓壁画里见过的鲛人泪么？

“客官要杏仁酪么？刚熬的哦。”

少女清脆的声音惊得林夏打翻了咖啡杯。

褐色液体在数位板上蜿蜒漫浸成一副《万里江山图》的轮廓，电容笔突然不受控地斜立起来自动绘画～

惊讶得下意识拿了笔在咖啡袋贴的包装纸上模仿画了个速写。

随后拿起手机。

几步跨到门前。

手机信号格忽地彻底熄灭，但相机镜头里的青铜门真实得可怕。

林夏摸出防身的辣椒喷雾抵在胸前，指尖触到门环瞬间，一阵阵海啸般的声浪穿透耳膜——

他分明记得这间民宿是独栋建筑，门外该是种着绣球花的小院。

林夏颤抖着握住门把手，冰凉的铜兽首让他想起博物馆里的辽代门环。

推开门的刹那，湿润的夜风裹挟着酒旗猎猎声响扑面而来。

青石板铺就的长街望不到尽头，两侧悬着写有“正店“字样的栀子灯，穿交领长袍的商贩推着独轮车叫卖“冰雪冷丸子“。

戴幞头的书生与裹小脚的女眷擦肩而过，远处传来琵琶伴着《雨夜吟》的唱词。

疑惑走了几步之后。

林夏不经意倒退半步，后腰撞上独轮车，车篓里的“冰雪冷丸子”溅上他的纯白运动鞋，那些半透明的糯米球里竟冻着微型星云。

房间呢？！

赫然发现身后除了独轮车，和那扇铜门，房间不见了。

林夏仓惶四顾。

“小哥可是迷路了？“

一个卖花少女的襦裙缀满补丁，竹篮里的重瓣玫瑰却开得妖异，重瓣玫瑰还带着夜露。

林夏突然意识到这些花不该在七月盛开，更诡异的是所有灯笼都没有蜡烛，发光的竟是悬浮的莹白珠子。

。

林夏注意到她耳垂挂着蓝牙耳机般的玉坠，随着正店灯笼的晃动，那些莹白珠子在少女瞳孔映出密密麻麻的二进制符。

西北方突然爆出马蹄叩击声，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刺响。

林夏远望看见三个金国装束的骑士踏着矫健宝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武士手持改装连弩，箭簇闪着钴蓝色辐射光。

待得越来越近了。

才发现他们是在追杀一个身形单薄的黑衣少年。

他们前方被追杀的少年却是踏着电动滑板车，急速踉跄着一头栽进林夏怀里。

一个狗吃屎都摔倒了，滚了几滚落到铜门跟前。

温热的血溅在他的卫衣袖口，那腥气里混着松烟墨与硝石的味道。

“请转交给鄂州韩将军！“

少年将半块虎符塞进他掌心，断口处青铜锈突然活过来似的，蛇形纹路直钻入皮肤。

林夏的锁骨突然灼痛难忍，低头看见衣领下突然浮现出青铜锚状纹身。

铜门开始剧烈震颤，门框渗出沥青般的黑色物质。

少年猛地推开林夏，自己却被弩箭贯穿左肩。

最后一瞥中，他看见追兵盔甲里伸出的不是人手，而是缠绕光纤的机械触手。

“等等！“林夏试图抓住少年衣角，却被无形力量扯回。

一瞬间屁股生疼，抬头一望，咦？这不又在房间嘛！

数位板上未干的咖啡渍组成了甲骨文《蜃》字，掌心的虎符正在蚕食他的血迹，青铜表面浮现出全息投影般的战场：

穿纳米软甲的岳家军正用电磁盾抵挡激光炮，而阵前将军的脸竟与他有九分相似。

吱呀——

民宿木门恢复如常，但门缝里卡着半片带火药的宣纸。

林夏颤抖着展开残页，泛黄的纸上用瘦金体写着：

“臣韩世忠泣血上奏——金人得未来兵械，威力巨大，恐卞京城难保！叩请仙师林氏速归位，重启时空锚——建炎三年甲子月丁亥日。”

俺滴乖乖，这都是啥情况？

窗外传来晨钟，古镇旅游广播突兀响起：“各位游客，请注意防范上当受骗，前方穆峰塔地宫出土的北宋量子罗盘，经鉴定为现代工艺仿品……”

林夏猛地掀开窗帘，晨曦中的飞檐斗拱正在发生微妙位移，瓦当上的朱雀纹渐渐变成喷气式战机轮廓。

揉了揉干涩的双眼。

他转身时踢翻了垃圾桶，昨夜丢弃的咖啡袋上，看到自己的速写。

草稿上的内容正在变异——机甲道童手中的拂尘忽然变成光纤导管，背景里的卞河鸿桥浮现出《时空管理局》的电子水印。

嚓，嚓，嚓……

民宿走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林夏贴在门板上屏息聆听着。

黄铜铃铛声由远及近，老板的莫名嘟囔声混着一阵细脆的电流杂音：

“回收失败……观测对象已触发锚点……申请记忆清洗程序……速速执行。”

手掌心还握着那个虎符，突然发烫起来，锁骨纹身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低头看去，正泛起幽幽蓝光。

思维不禁有些混乱，难道这是在梦里？

林夏猛地抓起数位板砸向窗户，玻璃碎裂声惊起窗外满树麻雀。

他踩着窗台纵身跃下时，看见二楼拐角处，民宿老板的瞳孔闪过难懂的数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