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哥在上面喊了许久,可猪肉荣已死成几十块了,哪里能回答他?
隔着生锈的铁栅栏,雄哥看不清底舱,只好让手下开锁。
小弟们打开锁,又合力拖开压仓的铁链,刚把铁栅栏撬开个口子,雄哥的狗头就勾了进来。
底舱里,鲜血顺着楼梯往下流,咕嘟嘟的冒着热气。
楼梯下,所有猪仔背身抱头,一排排蹲在地上。
整个场面安静又诡异,弄得雄哥这个老江湖,一时也不知该不该下去。
“雄哥,点办啊?”
雄哥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忽然拍了下身旁的小弟。
“烂牙东,你去喊白佬!”
“雄哥,”烂牙东有些为难,“你知嘅,白佬最烦饮酒被滚搅,会掴我巴掌啊!”
“唔使讲甘多废话,去啊!”
雄哥怒吼了声,烂牙东只好苦着脸去上层甲板。
“大佬,我哋下去咩?”
“屎峰下先,顶火!”
屎峰点点头,把火枪保险拉开,第一个跳进底舱。
接着,另两名小弟也跳了下来。
三个马仔举着枪骂了几句,可猪仔们只是抱头蹲着,一声不吭。
雄哥这才稍稍放心,踩着小弟的肩膀跳下舱,在满是血污的楼梯口站稳。
“喂,边个宰了阿荣?”
“讲话啊,唔好逼我开枪!”
雄哥接连怒吼,可猪仔们还是背对他蹲着,没人应答。
他等急了,便几步跨下楼梯,往舱中央走去。
雄哥随手提溜起一个猪仔,“啪”先给了一巴掌。
“系唔系你?”
被打的猪仔低着头,还是不吭声。
雄哥气的瞪圆眼,又要去扯第二个猪仔扇巴掌。
手掌刚扬到半空,却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是我杀的。”
“你?”
“好啊,我要扒你嘅皮!”
“巧了,我也想扒你的皮,”陈杰笑吟吟的望着他。
“哈哈,”雄哥气极反笑,用力想挣开陈杰的擒腕,却始终甩不开。
他扬起另一手去打,可另一只手,也立马被陈杰死死扼住。
两人角力片刻,不知为何,占上风的陈杰,突然把他撒开了。
雄哥阴沉着脸,退后几步活动着手腕。
“屎峰,把枪畀我,我要打死佢!”
雄哥一声令下,身后立即响起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越靠越近,雄哥也扬起手,等待小弟把火枪放进掌心。
“烂仔,你死……”
他话说到一半,后脑勺忽然顶住了个硬硬的东西。
雄哥惊恐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和尚挑起的下巴。
“老乡,是要这个某?”
“你系谁!”
雄哥视线越过和尚,三个马仔早就被下了枪,个个脖子上架把刀。
“大佬,我冇法啊!”
雄哥大惊失色,错愣片刻间,脖子忽被人环住。
一柄刀滑过脖颈,刺进脸颊,狠狠剜下一块肉。
“我说过,我也要扒你的皮!”
“绑住他的手脚!”
陈杰可没空管他杀猪般的惨叫,几步跑上楼梯。
“乡亲们,我长话短说。有人去通知了水手,咱们没多少时间。”
“大家都知道,船上有几门回旋炮,一定不能给水手们到炮台的机会!”
“咱们只有三支枪,正面对射,指定射不过。现在只有我带大部队谈判拖时间,你们谁会使火枪去占炮台?”
底下沉默片刻,有人举了手。
“大佬,打过土铳行咩?”
“行,会瞄准就行!”
陈杰招招手,几个会开枪的立马围了过来。
他大致讲了下怎么拉栓退弹,就打发他们先爬上甲板。
“好,炮台我们是占住了,可八成还得交火。咱们上了甲板,就得用肉抗子弹,谁敢站第一排当先锋?”
此话一出,猪仔们又炸了锅。
站第一排,就是当靶子,在死面前,谁都得犹豫会。
一片私语声里,头顶忽然传来喊叫声。
“大佬,都出嚟了!”
“知道了,你们快去占炮台!”
陈杰回过头,“啪啪”拍几下巴掌。
“没时间了,谁敢站第一排!”
“算俺一个,”和尚挑挑下巴。
“好兄弟,还有谁?”
猪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有人叹了口气。
“后生仔,要唔我嚟吧!”
陈杰循声看去,是尾舱的一个老者。
老者推开人群,勾着腰走到楼梯上,慢慢转过身。
“阿贵,老王,还冇活够咩?把生路让畀后生吧!”
老者叹着气说完,后面又挤出两位老翁。
三个人在楼梯上互相给了几拳,又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后生仔,我哋都系台山东宁村人,把我哋嘅死讯带畀家人。”
“挨到清明,唔好忘畀我上香。”
“我阿贵唔好香,我想食烧腊!”
“好,我记住了,”陈杰别过头,竭力控制泪水不流出来。
“咳咳,”他吸了吸鼻翼,“还有谁?”
“算罢,我早就活够本啦!”
“我也系啊!”
“嗰我哋呢些老嘢,路上要结伴啦!”
“猴啊,我最喜墟冚(热闹)啦!”
有了前三位的带头,越来越多的老先生们站了出来。
他们嘻嘻哈哈笑着,手牵手走上楼梯,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去参加一场庙会。
陈杰再也控制不住,捂着脸哭出声。
他不住的鞠躬:“对不起,各位大伯,我对不起你们!”
“冇事啊,你叻了,后生仔。唔好喊嘛,我哋反正也活唔了多久!”
“系啊,有生路,就系要让畀后生走!”
老先生们聚在他身旁,一双双满是茧子的老手,争先为他抹眼泪。
……
等到陈杰带头爬出底舱时,水手们已经在上层甲板站成一排。
罗斯斜倚着栏杆,一只手缓缓摇着高脚杯。
陈杰架着雄哥,往前走了十几步,好为后面人腾出空间。
他身边,站着和尚,与十几名背着手的老先生。
“喊你的主子!你敢提炮台,我立马杀了你!”
雄哥惊恐的点点头,卯足力气开了口。
“罗斯先生!罗斯先生!救命啊!”
雄哥一开口,旁边的三个马仔也开始哭喊。
“洋老爷,救命啊,猪仔们作反啦!”
“你睇啊,我嘅耳仔被佢哋割了!”
三个马仔争相展示伤口,二层的水手们,却看戏般笑了。
罗斯更是悠闲,慢慢举起高脚杯,浅啄口白兰地。
最后还是去求援的烂牙东,跪在罗斯面前嘭嘭磕头,罗斯才勉强转身。
“哦!刘,你还嚎吗?”
“罗斯先生,我唔好啊!”
雄哥嘶喊着别过头,向罗斯展示脸上的伤口。
“Jesus!”罗斯在胸口划拉着十字。
他盯着陈杰:“你,想甚么?”
陈杰没急着回答,而是带着第一排,慢慢向前挪动几步。
“我要你返程,不然就杀了刘雄!”
“肾么?”
“返程!”陈杰又大吼了句。
罗斯扶了下眼镜,疑惑的望向水手。
水手们再也绷不住,扶着栏杆哈哈大笑。
有几个喝了太多酒,甚至笑到吐,趴栏杆上哇哇干哕。
陈杰没因此愤怒,而是带猪仔们,继续往前走。
“你们钟国人,正是醉卑鄙的明族!”
“窝好心带你们区霉国,失去自由民主的世界!泥们居然要造饭!”
“嘭!”
罗斯突然拔枪,射向陈杰脚前。
“你,不要把窝当瓜傻!”
罗斯晃晃酒杯,又抿了口。
“你,我只有亮个选择,放开刘,或者死!”
陈杰冷笑声,揪住雄哥的辫子,把刀口推到他喉管上。
“我也只给你两个选择,返程,或者他死!”
“罗斯先生,救命啊!”
“我忠心跟你十多年,唔好让我死啊!”
“我求你啦,”雄哥嘭地跪在地上。
烂牙东也慌了神,跪在罗斯脚旁,不停的磕头。
“求你啦,救雄哥啊!”
“我哋畀你卖命,冇功劳也有苦劳啊!”
罗斯一脚踹开烂牙东,掸了掸裤腿。
接着屈起手指:“给拟最厚三庙种!”
“山!”
“二!”
“亿!”
陈杰哪里会同意,反而使眼色,让猪仔们往前快跑,尽可能接近通往上层甲板的楼梯。
“You are incorrigible!”
罗斯叹了口气:“刘,对不七。”
他说着松开手,高脚杯“哗啦”摔碎在下层甲板。
罗斯掏出左轮,扭了扭饮酒后涨红的脖子。
“Gentlemen!!”
“Fr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