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很大，能传到观剑楼之外，所以便有天下人走出，看向了此处。
很多人想到了不久之前，那曾在东海崖畔的一战，那一日也是如此壮观。没想到这才月余之后，就见到了第二次天地之间的盛景。
这一次是在洛阳城内，那立在当空的人，便是女帝身前的那位裴神将，也是剑书将南北中的那位神将裴建山。
裴建山坐镇观剑楼之前，能与李十二和杜书圣一般，笑看江湖数十载，自当是为了不得的大人物。
如今的出手，就是大手笔，自然当得起这了不得的三字。
可那与裴建山交手之人，又将是谁呐？
外人不知，洛阳城内的这些人，心底里哪能没数呐？
昨日这洛阳城内，可都上演过了一出好戏，谁能忘记，还是谁没收在眼中？就算是没有亲眼所见，这一夜的功夫，总也听闻了吧？
看着这眼前天地之间，数不清的陈旧剑气纵横其间，谢风流已经皱紧眉头。
他的手中没有剑，脚下没了长虹，身后没有剑，身前也没有剑。但谢风流本身就是一柄剑。可旁人不知晓啊，这看过来，只以为是对面的那人，已经吓破了胆，连气势都提不起来了。
谢风流与裴建山对望几眼，也不再藏着掖着了。
观剑楼内有裴建山沉寂了一甲子的剑气又如何？难道他谢风流就能直接说出口自己败了，然后堂堂正正的离开？
天底下没有这样子的好事情，尤其是站在观剑楼之前，败了就得丢下一条命。
这规矩是裴建山定的，因为裴建山不讲大道理，他只是知道，谢风流活着，他们之间就还会有下次交手的时候。
或者是在那帝都长安城外，或者就在皇城之中。
但不管在哪儿，眼下就能杀死谢风流，裴建山决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谢风流也出剑了，他抬指直指天穹之上，心中一剑，眼中一剑，手中一剑齐出。
三剑屹立当空，也化为了天地之间数不尽道不清的道道凌立剑意。
只是剑意，不成剑气。
裴建山看着谢风流的举动，从早先的好奇，到了后来嘴角上扬，都能歪到天穹上去了。难道谢风流就想要凭借自己身前的三剑，破去他沉淀了一生的剑？
但谢风流并没有将裴建山的神色放在心上，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谢风流再请裴建山出剑，漫天剑气为之所动。
那立在白鹤脊背之上的老者出剑，道道剑气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身体发麻，心跳都好似在瞬息间静止了。
所有人都想要看看，这铺天盖地的剑气落下，那叫做大道谢风流的人，能不能拦下？
很多人心中都在想着，肯定是不能拦下。
但更多的人，还是期盼谢风流能够拦下，要是谢风流在一个照面之下就死在了裴建山的手中，那还能有个什么看头啊？
裴建山在江湖之中的名望难道还不够高？那是奇高无比，都快顶到天上去了！
那剑气到来，谢风流很认真地扬手，然后出剑。
他只出了三剑，但三剑颤动，汇聚出了无数剑意，剑意不如剑气，剑气能杀人，剑意却不能。
谢风流在出剑之后，也迎着万千剑气而去，他的身躯化为了时下他要用出的第四剑。
四剑齐头并进，似野马奔腾，能横冲直撞，哪怕眼前就是刀山火海，亦能前往！
漫天剑气洒落而下，谢风流的眼前没了光，却又偏偏很刺眼。没了光，是因为谢风流除了剑气再也看不到了任何东西。
很刺眼则是因剑气之中，自是有剑芒闪烁而过。
四剑对天地之间的无数剑，所有人都看的明白，谢风流必败无疑。
但被团团剑气围住的谢风流，与另外的三柄剑，却并没有崩塌在那漫天的剑气之中。
起码是没有立即崩塌，谢风流还站着，那三柄剑也还与他一同前行。
剑气无穷无尽，但谢风流与身侧的剑，却总有折损的时候。
就像是咱们大唐的制式横刀，很锋利，也很耐用，但与人厮杀，杀的人多了，最终还是会变成钝刀子。
这当空之上的三柄剑也是如此，更包括谢风流化作的第四柄剑。
但谢风流以身做剑，不会那么轻易就倒在此时此刻。
谢风流是幸运的，在其他三柄剑出现了裂纹，甚至与诸多剑气同归于尽之后，唯独他一人一剑独自站在天穹之上。
但他又是很不幸的，他立在了数不清的剑气之中，身前身后都是剑气。
他要以一人之力，对抗天地之间数不清的剑气。
裴建山期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哪怕是耗尽了最后一道剑气。
这突然出现在了江湖之中，又突然站在了江湖高处的年轻道门弟子，在裴建山的心中，今日已经是死人了，没得更改，不管是谁要挡在谢风流的身前。
更何况说，整个天底下，眼下没有人还能挡在谢风流的身前。
就算是有，有很多人，那是天下人，他裴建山只要站在洛阳城内，又有何惧？
谢风流还在前行，他要穿过这陈旧剑气组成的剑海，不管波涛如何汹涌，不管风浪是否停息。
那剑海之中的波涛，就浇灌在他的头顶之上，他不过是打了个机灵，就能继续前行。行走在剑海之中，难免衣衫之上就会被海中浸湿。
最后湿透的地方，是在谢风流的左手手臂袖口之上。
那是在谢风流的一个不防备之下，一道剑气用极为隐秘的角度，深深劈入到了谢风流的手臂之中。
好在剑气存在世间的年月太久，并没能真正伤到谢风流。
可也从那一剑之后，谢风流的这一柄剑，他开始出现了豁口，简单一些说，这柄剑的剑锋钝了。
钝刀子无法再杀人，钝了的剑锋，也没办法一往无前。
谢风流被迫停在了剑海之内，他距离裴建山身前，还有数剑之地。
或许谢风流还能拼一次，他可以直接冲到裴建山的身前，哪怕没有落脚之地，哪怕很可能身上会挂满要命的伤痕。
换做旁人不知道会不会放弃，估计很多人会吧。
但谢风流不会放弃，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拦下裴建山。
拦下了裴建山，就拦下了洛阳城外的三军将士，拦下了那些人啊，又算是为我大唐拦下了一场祸乱。
没了裴建山，天下人或许无法敌得过裴红鸾。
但有个三年，三年不够就五年，五年不够就十年，总还是有人能够站在跟裴红鸾一样的高度。
那些人站起来，大唐的山河就还有的救。
因为裴红鸾不是裴建山，她夺走的是尹无敌的一身修为，尹无敌不是真无敌，自然奈何不了整个江湖，整个天下。
要问谢风流为何要为了大唐拼命啊？因为那是他答应那个老道士的。
也是因为，谢风流拦不下身前的这个人，天底下就会有很多很多人，没了亲人，没了家，没了命……
谢风流念及如此，原本距离裴建山的数剑之地，成为了谢风流用命也要跑出来的最后旅途。
谢风流现如今是一柄剑，他只是剑锋钝了，但一柄剑，杀人的时候，往往用的不是劈砍，而是用一柄剑最锋利的那一点去刺。
谢风流就用那一点，要去破开他与裴建山之间的数剑之地。
依旧稳稳站在白鹤脊背之上的裴建山，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他想到了自己抬抬手，或许就能决定了眼前这个小道士的命，所以他就抬了抬手。
更多的更密集的剑气，出现在了裴建山与谢风流之间。
那被裴建山踩在脚下的白鹤，也缓缓后退数步，重新拉开了与谢风流之间的距离。他们又不需要拼命。
裴建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他知道谢风流想要做什么，但可惜，谢风流永远都不会有那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