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晚辈就请前辈出剑吧

竹楼高处的那位老先生,没有继续回应。

立在竹楼最下方的谢风流,却缓缓踱步到了竹楼的木梯前方。

从木梯向上走去,能走到竹楼的高处,那是很高很高的地方。眼前的木梯,就如同是陡峭的岩壁,需要费尽气力,才能一步步攀爬而上。

谢风流就抬脚走上了木梯,竹楼高处的那位老先生,没有邀请他前往阁楼更高一些的地方,但谢风流自己会选择前往,就好比眼下观剑楼之外的不请自来。

他走在了陡峭的木梯之上,竹楼之上的老先生没有阻挠。

之前能知晓谢风流一举一动,并在恰当时机,与谢风流做一些简单交谈的老先生,不会不知晓谢风流此时是在向着竹楼的二层之上走去。

就算是眼睛不再能看到,耳中总能听到声响。

谢风流的每一步落下,脚底板与木梯撞击发出的声音,都能在这阁楼当中传荡。

他前行得并不快,因为眼前的木梯很高很陡,每一步落下之后,谢风流都会昂首仰望。

从观剑楼的一层,登上观剑楼的二层,明明只有二十余层木阶,却走到如今,还尚未过半。

高约有三人左右的楼宇之间,就在这阵阵脚步敲击之下,谱出了一段奇妙的曲调。

谢风流立在了观剑楼的二层,这里是如同站在外面常见的楼阁之间。楼阁的一侧有一张敞开的窗户,从窗口望出去,才会发现,已然能看到了密集竹林的高处。

因为周围的竹叶茂盛,遮挡了窗口之上的光泽,整个观剑楼的二层之内,要比一层更显得阴沉。

却在竹楼正中的一张桌案之上,燃起了一盏油灯。

油灯的昏黄光泽,好似傍晚日头露出的笑意,笑容很恬静,笑意散开,布满了这不讨喜的竹楼二层。

那是一张轻纱,还会跟随竹林之间游动的风轻舞。

谢风流的目光也在竹楼的二层之中环顾,这里没有剑。

与观剑楼一层相比,这里真的太干净了。除了没有让人最喜欢仰慕的日芒照耀,几乎就是所有人都向往的山林陋室。

陋室并不简单,因为他有着很少有人能品味到的格调,也永远不会被他人打搅。

竹楼之外很少有鸟雀,但有一只白鹤作伴。

谢风流没有在观剑楼的二层,找到自己想要的一些东西。除了从窗口之外吹入到了阁楼之内的风,再也没有了让人愿意去记挂的东西。

有一些风中,带着山林深处的腐朽。

那种味道却并不是寻常山林让人能作呕的味道,这竹林深处的腐朽气息,如同呼吸着淡雅的绢帛。

或是女子的清香也说不定,但这股清香来得没多少道理。

谢风流又看向了二层通往三层之上的木梯,三层的木梯不陡峭,这里也只有七八尺的高度。

他循着木梯再往上看去,木梯依靠竹楼的墙壁,便出现了一个小小拐角。

其后又有数阶,数阶直抵观剑楼的三层之上。

他这次没有如同之前从一层走上二层那样随意,反倒还拱手,对着那木梯方向问道:“晚辈能不能再往上走一些,登上这观剑楼的三层去看看?”

木梯肯定不是谢风流想要问话的人,那人必然就是木梯最顶上的那位老先生。

裴建山好似在沉思什么,被谢风流突然打断,这话音总是添了几多烦闷。

阁楼之上的年迈老神将,很不喜地回道:“要上来就赶紧上来,要是不上来,就趁早滚回去。”

“都站在了这里了,还要故作姿态地问老夫一声,老夫就算是说不能上来,你还就真不上来了?”

听到了裴建山话语的谢风流,没有气愤。

他反倒还掩嘴笑笑,便说出口了自己心中的那个想法:“前辈要是说,晚辈不能登上去,晚辈就会硬闯上前去。”

“这自然不同,所以晚辈需要问问。当然了,前辈要是执意不同意晚辈登上前去,晚辈还没那个能力登上去,就会被前辈拦在楼下,只剩下了转头,灰溜溜离开那条路。”

“行了行了,你们道门的那些弟子,是不是都喜欢说一些废话?”裴建山询问道。

却是在这一声之后,裴建山仔细想想,好像自己这辈子,说过的废话也丝毫不少,原来是自己已经老掉牙了。

但他老掉牙了,那阁楼之下的年轻道门弟子,还尚且年轻着呐。

谢风流走到了木梯之前,这次他踩在了木梯之上,却没了之前的诸多严谨神色。

他走得很快,弹指间,就转过了木梯的拐角,又在观剑楼的三层之上露出了脑袋。

谢风流望见了坐在窗口前方木桌之上的那位老先生,老先生也转头向他瞥来一眼。老先生的手中端着一个茶壶,茶壶之中有温茶。

老先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就直接扬起茶壶,温茶被倒灌入腹。

裴建山将手中的茶壶放回到了桌面正中,砸吧砸吧嘴,突然露出了一抹笑。

谢风流彻底站在了观剑楼的三层之上,他往前数步之后,立在了木桌前方。谢风流行过晚辈礼,并言道:“晚辈谢风流,今日前来拜见裴神将。”

那一抹笑还挂在裴建山的嘴边,将他那让人看几眼,就会忍不住嗤笑的牙齿暴露在了谢风流眼前。

裴建山的双手按在了木桌上,侧着脑袋询问道:“我盼着你来,是想要杀你。你也想着来我这里,是为何啊?”

他的话毫无隐瞒,他想要杀谢风流,不是今日也不是昨日刚刚做下的决定。

那是在去年的冬,裴建山就已经萌生在了心底深处的想法。

也是那时候,三重鸾众人在剑南道之内,第一次围杀了谢风流。

可惜谢风流命很大,他不但没死,还能站在观剑楼之内,今日来跟裴神将再说说话。

裴建山期待谢风流给出那个答案,不管是什么样的答案,哪怕谢风流大言不惭地说,他也想杀死自己。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裴建山不怎么怕死,而且谢风流想要杀他,也得拿出那个本事。

听到了裴建山的问话,谢风流就随即给出了答复,他说道:“晚辈是想要请前辈,不要再去做一些,会让天下人看不起您的事情了。”

“让天下人看不起?”裴建山的一双眼眸紧眯。

紧接着就开口大笑起来,却极为诡异的是,裴建山的大笑,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裴建山单手扬起,那是抬起了一根手指,他缓缓说道:“老夫在世,现如今唯独剩下了一桩心愿未了。”

“为了这心愿啊,世人戳着脊梁骨骂老夫也好,将老夫写到了三万史册也罢,老夫都心甘情愿的接受。但谁要是站在老夫面前,想要让老夫不再去做,老夫肯定不能还跟他以礼相待。”

“小子,你不会那么不识趣吧?”

“哎吆,可惜了,前辈写不进那三万史册了。”谢风流摇摇头,露出了一脸惋惜。

他给裴建山指明其中缘由:“因为这事情,被前辈推到了前头的,是晚辈的那个叫做阿兴的好朋友。”

“我跟阿兴是在帝都长安城内,一起和过泥巴的好兄弟,他要被天下人唾弃,晚辈就得为他找个说法。”

谢风流略作停顿,又往前了数步,看向了阁楼之外的洛阳王府所在的方向:“晚辈还有一个小疑惑,前辈刚才口中的心愿未了,可是想要让阿兴成为这大唐天子?”

“嗯?”裴建山赶忙摇摇头,用将双手按在了桌面上,就要从木桌前头起身。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挣扎站立,给谢风流解释道:“做什么大唐的天子啊?是我武周王朝的天子陛下!”

他的目光也看向了洛阳王府,这位江湖之中当世最强的老先生,竟是对着那个方向,拱手行礼。

谢风流点点头,明白了裴建山言语之中的意思。

他抖抖袖口,轻笑一声道:“晚辈今日还真的就得不识趣一次了。”

“不知道前辈说的不能以礼相待,可是要出您的剑啊?那晚辈就请前辈出剑吧!”谢风流又一次躬身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