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西,安福门前。数千大唐悍卒,终于破开了安福门。
安福门内外,成为了最惹眼的修罗场。
无数人倒在了安抚内外,流淌的血,染红了安福门内的将作监,也让安福门外的两座坊间,绽放出了凄凉的火红花海。
与皇城正前方的三座大门一般,安福门内,亦有三人对峙在此。
脱身三重鸾,成为丽景门两位名角的乞伏女子出连扈和吐蕃僧兵荼蘼,就在安福门内。
与他们交手的人,是三重鸾中的那位异族年轻人,也是三重鸾云烟大人白书双的车夫。
出连扈的手中握着两柄短匕,妖娆身躯在安福门内上下翻飞,这位雍容妇人,惹得周围的那些河西武卒脑子都充了血,嗷嗷叫着杀到了安福门之外,又总是回头瞧了过来。
那一回头可还了得,安福门站着的可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大唐将士。
出连扈只算是寻常的大境界高手,她擅长的手段是一些迷惑男人的毒药,可在这位精通各种蛊毒的皇甫云天身前,好似唯独剩下了两柄短匕还能挥舞几下。
好在出连扈不是一人立在了安福门之外,那位与她几乎形影不离的吐蕃僧兵荼蘼,总能恰当地出现在她的身前。
用那学不到的家的佛门大昭寺金身护体,为出连扈挡下了重重危机。
可就算是两人联手,也不能奈何皇甫云天。
看似旗鼓相当的一场战局之下,出连扈和荼蘼都用尽了解数,那皇甫云天却还能显得很漫不经心。
若不是出连扈这个妇人,出手委实歹毒,让皇甫云天都看花了眼,多半也不会露出现在的这般焦躁神色。
出连扈的两柄短匕,从皇甫云天的小腹前方擦过。
短匕很锋利,划破了皇甫云天的衣衫。
皇甫云天躲闪及时,才勉强避过了要害,除了衣衫划破之外,小腹一侧也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势。
他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原本还念着一两分旧情,想要给这两个老朋友一条生路。
现在,这两人都骑到自己脖子上来了,皇甫云天可不会继续忍耐。
他的拳头很硬,就如同他的身板,皇甫云天的拳头便在下一刻,反攻向了出连扈的胸腔之前。
之前也挨了皇甫云天一两拳的出连扈,并没有将这一拳放在心上。
甚至她还笑笑,小声骂道:“皇甫小子,你是不是看到咱也走不动路了?这拳头上都没个力气了。”
“呸,老娘才看不上你这么一个只能看着人家,有贼心没贼胆的小毛头。”
“扈娘当心。”出连扈看不穿皇甫云天拳头里的道道,荼蘼可瞧得一清二楚。
或许是情况确实紧急,荼蘼都忘记了出连扈最讨厌他用喉结发音说话,这便引来了出连扈的不喜:“当心你个头,总在咱面前吹嘘多么厉害,现在遇到一个小毛头都打得畏畏缩缩。”
“哎呀!”荼蘼的双手中禅杖之上,泛起了道道梵文,荼蘼见到了那拳头就将落下了,哪里还敢只在一旁瞧着。
梵文在双手之中闪烁,荼蘼的脚下往前横跨一步。
就在皇甫云天嘴角扬起笑意,拳头就要落在出连扈身前之时,一道身影撞开了出连扈。
那身影挡在了皇甫云天的拳风之下,发出了刺耳的碰撞声。
被推倒在地的出连扈,瞧清楚了那人影的模样,又抬手骂道:“好几个死秃瓢,你敢……”
她的话还没说完,皇甫云天就再度出手。
先前用禅杖挡下了皇甫云天的一拳,荼蘼的双臂手变得酸麻,这微微一愣,就根本无法拦下皇甫云天再到身前的拳势。
这一拳总算是让出连扈看懂了荼蘼之前为何将她推开,这一拳要是落在她这娇柔的身段之上,多半就要成为凋零的花朵,往后只能埋在黄土之下了。
先前一拳是荼蘼拼死拦下了,皇甫云天的这一拳到来,可没人能为荼蘼拦下。
荼蘼咬咬牙,使出了自己那学不到家的金身护体。
一尊佛陀出现在了荼蘼的身后,佛陀扬手,拦在了皇甫云天一拳之上。
皇甫云天的眼角轻颤,那一拳很利落地击碎了佛陀,锤击在了荼蘼的胸膛之上。
那位大昭寺的吐蕃僧兵,手中禅杖落地,身影倒飞而起。
才刚刚起身的出连扈,对着皇甫云天就是一声大骂:“小毛头,你他娘的下死手,亏得咱们当年还待你不薄。”
目光又赶紧望向了荼蘼,瞧见那胸腔前方,已被鲜红占满的身影,出连扈心中更是气愤:“要是咱家死秃瓢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个小毛头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话音落下,出连扈赶紧向着荼蘼摔落的城头之下奔去。
几个河西武卒想要在此时来一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切下荼蘼的脑袋。
却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寒意,又有两柄短匕,从两名河西武卒的咽喉之上划过。
“都闪开。”出连扈大声叫嚷道。
这些河西武卒缩缩脖子,只能赶紧散去,向着皇城之外冲去。
出连扈蹲在了荼蘼身前,皱紧眉头,细细查看着荼蘼的伤势。
那一拳很要命,将荼蘼的心脉给震断了,往常人只怕一拳之后,就已经是一个人死人了。
出连扈当然不希望自己眼前的人去死,那可是能守在她身前的死秃瓢呀。
“你们哦,赶紧走吧,我不会再跟你们一般计较喽,再晚一些,连个收尸的人都没得了。”出连扈的身后,那位身着怪异的异族青年带着笑意说道。
等这话言罢,皇甫云天也未做停留,已经转身走向了皇城之内。
出连扈的胸膛激烈起伏,但她知道,现在她转身去跟皇甫云天拼命,只会是白白牺牲。
这位夫人双手将荼蘼抱起,横在了自己的肩头之上。
趁着那身后的男人,还有一口气,荼蘼小声骂道:“死秃瓢,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咱那么对你,你还要给老娘挡下那一拳。”
“咱要是死了,你不就能尽快找个好女人?……”
那脊背上传来了一声轻笑,笑声伴随而起的,是荼蘼的轻咳,每一声咳嗽,都有血迹染红了出连扈的肩头。
那极为熟悉的声音,在出连扈的耳侧响起:“因为,你是我的扈娘啊。”
“作为你的男人,肯定得护着你才对,就是咱们的好日子啊,还没有开头,就要结束了。”
“但扈娘的好日子可还没有结束呐,扈娘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一定也能再找一个比我这个榆木疙瘩更好的男人。”
“哼!”出连扈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却是眼眸中有了水雾。
她听到了身后的呼吸逐渐加快,赶紧扭头看过去,生怕不看这一眼,往后就没那个机会了。
出连扈看到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在冲着她笑。
出连扈知道那个男人就快要死了,就跟荼蘼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最后一次看到眼前的女子一般。
那一日的大昭寺,那一日的菩提树下,他跟那个女人说:“扈娘,我要护着你一辈子。”
“切,咱才不信你的话呐,娘那时候跟咱说,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那个黄衣小丫头冲着他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道。
荼蘼又站在了大昭寺的菩提树下,他跟他的扈娘说:“扈娘啊,那个死秃瓢,他做到了吧。”
“你说话啊死秃瓢,你就一直喊咱扈娘,让咱听着点儿响。”出连扈快步往前,背着脊背的身影,向着安福门之外走去。
也走上了安福门之外的街巷,那街巷外,通往西方。
在大唐的西方,是吐蕃国,大昭寺在那里,他们相识在那里,荼蘼的根也在那里。
“扈娘。”背上的人影,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了这两个字,那是他的女人,一辈子的女人。
两个字之后,出连扈的背上,不会再传来任何的声音了。
那背着这个吐蕃僧兵的女人,却在脸上露出了笑,这是她这一辈子啊,听到最动听的两个字了。
她很满足,就要带着背上的男人,回到他们来时的地方。
吐蕃的那个大昭寺啊,大昭寺的那一日,他们初见的那一日,……
荼蘼又看到了,出连扈也看到了……
可能,这是他们的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