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清闲,每日大都一样,慕荷背着背箩去上山采药,慕钰乖乖在家门口等着她回来。
其实慕钰也并非是白白等着,他的手很巧,总是能用草儿,花儿做些好玩好看的小物件。前儿是狗尾巴做的小猫,昨儿是用长条叶子做的蚂蚱,今个……
慕钰头上插根草,她笑他。
“怎么,你要卖自己?”
“你买么?”
“命是我救的,人不该归我吗?”慕荷笑着又觉得不对劲,然后有些尴尬,“不合适,再者,贩卖人口在有些国家并不是合法的。”
“好奇怪的说法,何国律法?有道理,但实施不易,我从前有过这个念头,但是依照本国,甚是不合。”慕钰突然变得严肃。好像又变成那个太子。
“一个姑娘与我说的,她的话多是奇怪难懂的,她原本是借住我这,后来与我告别,说是想出去历练一番,也好,倒是避开了这场祸,不然以她三天俩头往镇上跑的性格,怕是已然成为数万亡魂之一。”慕荷说着说着也变得沉重,“只是……哎,不说了,她会回来的,等她回来,也许那些怪话你从中有所收获,我觉着怪有趣,是有些理在的,或对国家有益。”
“好,听你说,她是机灵的,定是不会有事的。”他乖乖点头,安慰她安心。
好些日子过去,慕钰并没有好多少,毕竟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受了那样的折磨,怎么可能这么快好。他不是神仙,他是人,很多个夜晚身上的疼痛,心灵深处的屈辱,无不折磨着他。
那又如何,他很能忍,这么多年的太子不是白当,看到他笑,他就真的在笑吗?牙咬碎了也要混着血往下咽,他悲哀,他悲凉,他站在所有人都想在的位置上只有无尽的不得已和孤家寡人的,自受封那时起,他就很难只做苏钰。
第二天早上,慕钰烦着慕荷。
“这么些日子了,我好得差不多了,我想和你一起出去。”
“不可以”慕荷整理着药材,慕钰在一旁帮着。
他这么想出去,也并非是心野,静不来,相反,他是极受得了安静的人。出去,无非是想慢慢代替她,撑起这个家,但是很快,他话锋一转,心里好像突然有点悲伤。
“不出去了,你自己去吧,也是,我是病人,出去是给你添乱。”他又笑了,但是笑得没什么力气。
“之前说好的”慕荷没瞧他,见他没再坚持,也就安慰了他一句,心里暗想,“声音怎么怪怪的。”
但也没多想,毕竟他的茶这么多天她也算见识。哦,茶,也是那个姑娘和她讲的。
但慕荷这次还真不是装可怜,他是真伤心难受,他想要为她撑这个家,可是他想,他有什么资格为她。他对于慕荷来说不过落难的儿时旧友,他没有合理正当的身份。就算他不要脸,可是一切尘埃落定后,她家沉冤得雪,他赴黄泉,她的名声也毁了,他可以为她铺好后路,至少让她在这世间活得自在,不愁吃喝,但万一她想嫁人呢?万一,万一,她也喜欢他怎么办……
慕荷出去后他坐在河边想了很久很久,久到周边的小草几乎被他拔光。最后他想,他就当慕荷背后的影子吧,跟着她,保护她,不让她知道,也不让别人知道,把这份情带进棺材里。
隔天早上,慕荷走后,慕钰便悄悄跟着她,他收敛着脚步和气息,和她隔着不远的距离。
有时候他想着她会向那个方向去,他便绕个远路,他轻功极好,以树借力,三俩下便到了前。他站在树上,用刚捡的石头扔向草丛,夏天,蛇多,打草惊蛇,又用折的长枝将夏日浓密的草向俩边拨。等着等着,慕荷并没有来,他疑惑,失误了?回头找她,已然是找不到了。
他有些着急,步子不停地满山找她,直到看到她蹲在某处挖药,慕钰才放下心。是另一条路,这条路上的草少很多,显然是有人经常走的特意收拾出来的。她的聪明,他还是低估了。
慕钰躲在慕荷几棵树之外,一直陪着她。偶有几条蛇蠢蠢欲动,他只轻轻用石子解决。最好不要惊动她。她快要回去了,他就先慕荷一步到家,躲在阴凉下等她。
“你头上那是什么?”
偶尔走得太急,头上还会有树叶缠着头发。
“装饰”慕钰非常淡定。为了圆谎,他之后有时头上会放朵花。
慕荷知道他不可能往头上戴树叶,只当,他闲得在哪乱钻惹的。她也哑然失笑,如今确实是没有太子的端庄可言了,不过,这样也好,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之后几天,慕钰觉得慕荷身上一定是熏了什么防蛇虫的药草,不然为何,蛇虫不敢靠近她,见了她绕道走,竟都往他这来,不过他不主动,蛇一般也是若无其事的游过去。有时候有的蛇还撇他一眼,他疑惑,这蛇是在鄙视他吗?
这天,老天下雨,慕荷出不去,就在家里给他检查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
这么多天的相处,加上儿时的情谊还有……慕钰对于慕荷的接触终于是不抵触。他坐得端正,上衣已经被脱下,他闭着眼,把自己交给慕荷,任由她“处置”。慕荷仔仔细细地查看着那些或狰狞或虽细长却深入骨髓的伤。内心很难平静,更何况她是亲眼目睹。
“全脱了”慕荷怜惜他,也佩服他。
“不行”慕钰震惊得一缩,“男女大防不可背”他没想到慕荷这么大胆。
“……之前治你便是看过了,如今再看又会怎么样。”她无奈开口,大夫而已,她不在乎这些。可能从前她还有家时,她是大家闺秀,格外在意,但如今,她只是一个山野之人。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不易,名声什么的她不在乎。
“不脱,我怎么查看你腿上的伤,你腿上的伤不轻,你小心残废。”慕荷冷言冷语的,慕钰躲在角落紧紧地抱着衣服。
“不行”慕钰固执。
“我那还剩些药,我给你毒晕罢,这样对你我都好。”她真的无奈。
见慕荷有点生气了,他默默躺下,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她伸手去接他衣服,他的手做着最后的抵抗。她毫不留情地拍掉慕钰的手。
“往后,这样,遇到喜欢的人还怎么嫁人”慕钰叹了口气。
“没想过嫁人”慕荷忽的话锋一转,表情仍是没有什么变化。
“你往后就不要再和我一起去山上了”
慕钰死鸭子嘴硬。
“我没有,我一直在家中等着你啊”
“别装了”
“怎么发现的”
“腿上的伤口都裂了”
“就这么简单?”
“不止,小黄和我说,有个奇怪的人总是在我后面偷跟着。”
“小黄?”
“一条土黄色的蛇”
“……”慕钰真的沉默了,他忘了她小时候就有的异术了。也记起来,那条鄙视他的蛇好像真是一条黄色的蛇。
慕钰不说话了,慕荷也不说话了,前者是因为羞耻又羞愧,后者则是在全神贯注地检查。
慕荷瞅见他的表情,不由地心里难过。
闭着眼睛的他,心里想着,她是否也看过别人,但他觉得是没有的,随后又笑自己,就算有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慕荷没问出口的是,他为什么要偷偷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