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父亲。”柳宗之走到柳道真身旁，代替崔伯康替他研磨起了墨来。“上位似是起了些兴致，正在和斛律部的诘归之吟诗呢。”
“他这膀大腰圆的莽汉，也能吟诗了？”柳道真撇撇嘴，显然很是不信。“那诘归之，我也是知道的，虽然仰慕王化，却也只是个粗通汉学的柔然蛮人而已。”
“这两人能吟出什么好诗来？”
别的不谈，柳道真对自己的文学功底还是很有自信的。
他毕竟出身寒门，能和那帮子世家子争抢到广兴县令的位子，甚至处理起青州公务来也并没怎么费力，足可见得他才华并不差。
退一万步讲，能培养出柳宗之这么个让朱游简都很欣赏的后勤官来，也足可见得柳道真自身的水平。
而这年代，文学素养就是和才华挂钩的。
“父亲大可去看笑话嘛。”柳宗之耸了耸肩，并不解释朱游简这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很有文学天赋这件事。
虽然写的都是些怪怪的异体诗，但却都是朗朗上口的好作品。
如果他改一改喜欢拿一堆诗词一口气往别人头上猛砸的性子，估计也能在北燕文坛，轻而易举的混个一席之地。
只不过文人相轻，他这样肆意的挥洒才学，大部分人都不会乐于见到。
当然，柳宗之并不包括在内。他只是听朱游简吟诗，被他搞得有些头疼。
但拉人去被朱游简折磨，他还是很乐见其成的。
其中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还真不好说。
而且，光是诘归之一个当朱游简的观众，未免有些枯燥单调。
他得想想办法，拉更多人下水，一块去被朱游简轰炸。
“上位竟也能吟诗？”崔伯康接过话茬，“某虽不才，在这一道上还算有些心得......”
“一块出去看看吧。”柳道真叹了口气，起身直接打断了他的施法。
崔伯康瞪了他一眼，本来是想要发怒来着。
毕竟这老登和自己同样被软禁，他还已经投了朱游简，眼看着就要成为崔氏家主，地位不比你高吗？
但想了想柳宗之还得喊柳道真作爹，他又怂了下去，乖乖跟着柳道真走出了中军大帐。
这种主公身边第一谋臣的亲爹，不管他自己是什么身份，都不是崔伯康这么个小卡拉米可以招惹的。
他们掀开帘帐帷幕，走到近前，就听见朱游简和诘归之在聊天。
边上是陪侍着的揜于，叱奴，以及程朗等人。
再远点，是被项渊手下的流民军们，刚从崔氏大宅里“抢救”出来的崔氏家主崔公曜，还有一众族老。
朱游简为了给自己扬名，也特意把这几个现成的文人领了过来。
还有那些已经跟着柳宗之等手下厮混了的寒门士子，也有不少凑热闹一样，在旁边围观。
朱游简这样浓眉大眼的家伙，要说他会吟诗作赋，哪怕是已经投靠了的这些寒门士子们，也是不信的。
“诘老既然也喜欢读书，不妨就由你来出题吧。”
朱游简似有意似无意，将出题的权利交给了诘归之。
上回他诗兴大发的时候，还被柳宗之怀疑过。
这回直接让这老头自己出题，看谁还能质疑他！
问题不大，他身后是唐宋明清四代的诗词库！
谁能和他相斗了？
“唔......”诘归之已经吐槽过一次朱游简总喊他姓诘的事，但朱游简依旧老爱管他叫这么个名。
他出身斛律部，自然是以他亲哥的名字作为姓氏，姓斛律啊！
哪怕是之前没在北燕落脚，还在漠南草原上待着的时候，也是跟着用他们老爹缊纥提的名字作为姓氏。
他又不是汉人，哪有什么单字姓氏。
但既然朱游简喜欢这么喊，诘归之这么个老头还能怎么办呢？只能随他去了。
打又打不过，骂又不敢骂的。
他是顶头上司，爱咋咋地吧！
想通了以后，诘归之就开始思索起吟诗选题的问题来。
对他这么个只是粗通儒学的蛮人来说，想要附庸风雅，还真有些难度。
“这选题之权，斛律长老既然为难的话，不如让给本县吧？”
他正犹豫着，就听见柳道真如沐春风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
“柳明府既然愿意主动请缨，老夫也不能拂了你的一番好意！”诘归之眼睛亮了起来。
柳道真身为广兴县令，诘归之还不至于不认识。
虽说不是很熟，但至少能知道，这人正在朱游简帐下听用。
当然，柳道真和朱游简之间的，他这刚刚加入的新人，自然不知道。
还以为柳道真是来替自己解围的呢。
他对朱游简吟诗这件事，其实不怎么感兴趣。
哪怕仰慕汉学，诘归之也只是将其当做一种手段和工具使用，并不是什么正经文人。
自然也就没有那些酸腐儒生的纠结，觉得自己面子被人驳了。
柳道真快步走到朱游简身前，深吸了口气。
朱游简哪怕是胜了冯丕胜了崔彦云，现在也依旧没脱下甲胄。
他身上那拼接起来的巨型铠甲，被那副宽厚的雄伟身躯撑起，依旧很是骇人。
尤其是朱游简身上，依旧残余着不少迸溅到盔甲上的血液。
只是靠近，柳道真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原先还想和朱游简争雄的他，一下子只感觉腿有点软。
“柳州牧，您这是怎么了？”朱游简戏谑的看了他一眼，对他的称呼也是很有些揶揄的味道。
这老小子。
初见的时候怂得很，认识久了摸清自己性子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就敢这么狂。
仗着自家儿子柳宗之在他这受到重用，就想玩徐庶进曹营那一套？
这一上战场见点血气，不就立马老实了？
今天无论是文的武的，朱游简都决定了。
非得给这老小子上一课！
“想到了些开心的事......”柳道真强撑着露出一副笑脸来，“左右也无什么大事，这吟诗也带上本县一起如何？”
“无妨。”朱游简对他一抬手，动作和莱昂纳多端起红酒致意的名场面如出一辙。
“请吧。”
“既如此，老夫便不客气了。”
一谈到文学，柳道真总算恢复了些自信。
他目光扫了扫几人现在所站着的高坡，便定下了一个题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