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兰栖宫的烛火却已亮了许久。
跳动的火苗将窗棂上的霜花映得忽明忽暗,温颜妤枯坐在破碎的铜镜前,将她苍白的面容割裂成无数个破碎的倒影。
灵儿手握着一支银簪:“公主,这簪子……”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那支银簪上凝结的暗红血迹,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温颜妤缓缓伸出手,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公主,我们真的要听他的吗?要是被发现……”灵儿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恐惧。
“不听他的,我们还有活路吗?“温颜妤打断她。
声音里充满了苦涩与绝望:“你没听见他说的吗?我们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稍有差池,性命难保。”
想起慕渊那狠厉的眼神,温颜妤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远处似乎还能闻到血腥的味道。
当她们踏入朝堂的那一刻,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满朝文武神色各异,有的脸上写满惊恐,有的则是掩饰不住的愤怒,还有些人眼神闪烁,在盘算着自己的利益得失。
昨夜之事活下来的人不敢提及,而余下的权臣对昨夜宫内发生了何事全然不知。
温颜妤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终落在了龙椅旁的慕渊身上。
他身着一身玄色蟒袍,身姿挺拔,威风凛凛,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眼神让她心中一紧。
“婉柔公主,还不快上前,将昨夜之事细细道来!”慕渊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温颜妤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她向前迈出一步,裙摆扫过冰凉的青砖,声音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昨夜,叛军突然攻入宫中,陛下……陛下不幸遇害。臣妾当时惊慌失措,幸得睿亲王及时赶到,护我周全。后来,臣妾在混乱中找到了小皇子,睿亲王一路护送,才保得皇子平安。”
“哼!说得当真好听!”一位大臣突然站了出来。
“陛下向来身体康健,怎会突然暴毙?其中定有蹊跷!”
温颜妤的心猛地一沉,手心瞬间沁出冷汗。
她偷偷看向慕渊,只见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大人这是何意?”慕渊缓缓走到大臣面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上。
“莫非是在质疑本王和婉柔公主?如今国不可一日无君,立新君才是最重要的。”
大臣还想争辩,却被慕渊身边的侍卫一把按住。
“王大人,这大殿之上,容不得你放肆!”侍卫厉声喝道。
王大人被按得单膝跪地,脖颈青筋暴起,他嘶哑着嗓子喊道:“慕渊!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先帝尸骨未寒,你就敢操控公主伪造证词!”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向温颜妤:“婉柔公主,你当真要助纣为虐?莫忘了你也是先帝的柔妃!”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一柄匕首擦着王大人耳畔钉入地砖,木屑飞溅。
慕渊负手而立,嘴角虽挂着笑,但笑意却未达眼底:“王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追随他的武将们齐刷刷按住腰间佩刀,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殿内格外刺耳。
“王爷文治武功皆为翘楚,当立为帝!”一名身着华丽锦袍的年轻官员越众而出。
“荒谬!”老臣们气得浑身发抖,“睿亲王生母不过是罪臣之女,虽是先帝胞弟,但这般出身......”
温颜妤望着慕渊阴沉的脸,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她想起自己被人唤作“孽种”的那些年,母亲身份低微,年幼时虽有过一段短暂的美好时光,可生母早逝后,那些屈辱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
而此刻,慕渊垂眸把玩腰间玉佩的模样,竟与她无数个蜷缩在兰栖宫角落的深夜重叠,她竟然有一丝同情墨渊。
就在群臣争执得不可开交之时,慕渊突然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他踱步到那些老臣面前,俯身将匕首拔出:“本王的确没有资格坐上这皇位。”
众人惊愕还没反应过来,他猛地甩袖,匕首“哐当”一声落在龙椅前,“那就让能坐上这皇位的人上来。”
暗卫抱着小皇子出现的刹那,温颜妤心头一惊,袖中的指尖微微发颤。
“诸位皆是先皇肱骨之臣。”慕渊俯身从暗卫怀中接过小皇子,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如今幼主登基,还需仰仗各位辅佐。”殿内的空气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凝固住,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温颜妤看着慕渊将小皇子轻轻放在龙椅上,老臣们露出惊愕又戒备的神色。
显然他们都没料到慕渊会主动放弃皇位,而那些支持慕渊的大臣则面露不甘,低声议论着,气氛陷入诡异的僵持。
“睿亲王此举,当真令人费解。”一位中年大臣打破沉默,眼中满是狐疑。
慕渊指尖抚过鎏金龙纹扶手的动作骤然停顿,他直起身时玄袍猎猎作响。
眼神中透露出不屑的笑意,对着满殿惊愕的群臣朗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辅。”
话音未落,腰间玉佩突然被小皇子攥住,孩童咯咯的笑声刺破凝滞的空气。
老臣们刚缓过神,御史大夫便拄着笏板颤声质问:“先皇遗诏未立摄政,此举不合祖制!”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慕渊转身时目光如刀,扫过胆敢质疑的大臣。
“如今蛮夷对宣国虎视眈眈,战事未平,诸位是想让幼子披甲出征?”慕渊冷笑,而后又缓缓说道。
“待陛下成年,本王自当归还玉玺。”
温颜妤看着他从袖中取出提前拟好的诏书,朱砂印泥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红光。
原来这便是他的筹谋,从昨夜的宫变到今日的朝堂对峙,不过是他精心编排的戏码,摄政王这三个字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公主既为皇室女眷,日后便多来养心殿走动。”散朝时慕渊突然靠近她耳畔低语,温热的气息扫过颈侧,“毕竟,这出垂帘听政的戏,还需你我共演。”
温颜妤浑身发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殿外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砸在白玉阶上,像是洗去这一切污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