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山”那藤条牌匾下,一条蜿蜒的石路绵延至远处,雾气缭绕,看不清尽头。司玄与陌恒一前一后踏上那石板山路,二人的身影渐渐隐入那云雾里。
山腰原本横亘的藤条牌匾消失不见,云雾骤起,层层白色屏障将那山峦包裹,待云雾再散开之际,山峦已不见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恍惚间不知走了多久,约莫是走到靠近云端的位置,前方的云雾渐渐散开,茂密的橘树丛映入眼帘。拨开一株株橘枝,视野顷刻明朗,一通体荼白的殿宇出现在二人眼前。
荼白的殿宇前一方平地铺满了白色鹅卵石,司玄和陌恒近乎并排站在中央,一阵风吹过,身后的橘树叶子随即沙沙作响,稀疏间,一道声音响起:
“何人来访我橘山?”
那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祁烨主君,我是天界掌管星宿的司玄星君,我身旁这位是药王殿的陌恒神君,此番我二人前来是想借仙君的睹世镜一用,不知仙君可否借予我?”
“本君退位隐居多年已非人界主君,听闻司玄神君此前乃是战神,论武斗,本君自是不敌,倘若今日我不愿借那睹世镜予你,神君当如何?”
“司玄也已退战神位多年,司的是布星纳宿这等温良之职,性子自然也温和谦逊得紧。仙君不愿借自有缘由,不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
一旁的陌恒将心绪自橘树上的橘果上收回,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两下,他想起司玄这厮那日醉醺醺去同那原本掌管星宿的星君讨要职位时蛮不讲理的样子,可不曾有温和谦逊之姿。
那星君被恐吓得当夜便向天君递交了辞呈,理由倒是寻得有模有样,说自己厌倦了此等枯燥乏味之职云云,隔天司玄便自荐顶了这星君一职。
陌恒才将这桩往事忆到半茬,那荼白殿宇的门便缓缓打开,像是邀他二人入内,陌恒的脚方才朝前迈出一步,那祁烨的声音再度响起:
“二位神君请移步橘林稍等片刻。”
那祁烨竟不是要邀他二人入殿,两人皆心有疑虑不得解,,陌恒转头同司玄对视了两秒,随即二人转身走回橘林。
方才一路走来时未曾细看,此番走进橘林才发现了一些端倪。这橘山的橘子林枝条内竟隐隐泛着浅蕴,照理说如此茂密的橘林该是橘香四溢,但二人在橘林间穿梭良久竟闻不到任何橘香。
陌恒轻轻摇了摇头,将自己原本想摘一个橘子尝尝的念头晃了出去,想来这橘子并非寻常。二人来橘子林中等待许久,那祁烨仍未出现。
等得久了,陌恒有些烦躁,随手扯住一个橘果,却发现任凭自己使出了多大的力气,仍不能将那橘果扯下。奇怪,那橘果竟像是被定在了树枝上一般。
陌恒转头正欲同司玄说说这一奇异现象,却看见司玄正伸手朝一橘果而去,待他再眨眼时司玄已摘下那橘果握在手心,陌恒彻底傻了眼。
陌恒再用力拽了拽那橘果,仍纹丝不动,断不可能被摘下,可司玄那厮竟轻易就摘下了一个橘果。他不死心,又换了一个橘果去摘,仍不可撼动。
“二位神君要寻找的答案皆在这橘果里,有缘之果方可被摘下,我可应允二位神君各得一个橘果,如若对第二个橘果有兴趣,再来同我商议也不迟。”
陌恒正懊恼,便听得那许久不见踪迹的祁烨说了这么一番话。那祁烨迟迟不愿现身,原来是想引诱他们摘了第一个橘果寻得了半吊子的答案再接着同他去进行第二橘果的交易。
陌恒轻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看来那祁烨并非善茬,他转头看了不远处的司玄,那人似乎已沉于第一橘果的“答案”里不被旁人所干扰,莫非这橘果当真如此玄妙?
陌恒又一个个摸索着橘林里的橘果,他倒要看看自己能摘下的第一个橘果中能有何玄妙。恍惚间陌恒已走出几里远,走到同司玄应是隔得甚远的橘林圈里,他已尝试去摘了几十株橘木,但那橘木上的橘果皆纹丝不动。
莫非并无与自己有缘的橘果?陌恒懊恼得挥手轻拍头顶一橘果,那橘果竟顷刻落下,陌恒忙伸手去护住,瞬间掌心暖意升起,而后他便陷入一片黑暗。
待眼前再呈现光亮时,一幅幅画面映入眼帘,他的心间隐隐作痛。画面自九万年前他在花灵之巅寻到抽了神髓奄奄一息的司玄时开始:
那日他寻到花灵之巅时,司玄满身血迹,昏迷不醒,气息微弱。他给司玄服下了九转还魂丹,又渡法术助其稳住心脉,方才勉强保住了司玄一条命。
谁知司玄那厮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让他去冥界救一个人。
“陌恒,以妖体重塑灵髓乃是逆行之举,必遭反噬,届时她灵髓成,灵体消散,生生世世我都寻不回她了。”
“陌恒,以我现下这副残躯根本赶不及阻止她,求你……替我去找她!”
陌恒仍记得自己当时的无奈,只是这橘果为何呈现这场景,这番景象自己自是不会对第二橘果有兴趣的。
画面里,他再次给司玄塞了一粒溯霄丹后便动身去往冥界。为了不被人认出,他在往日紫棠色的衣袍外幻出一层玄青色笼罩,又戴上鎏金面具,敛了身形,他只知那女子是花灵界小帝姬,名唤樱梦。
陌恒在冥界寻到司玄要救的女子时,鬼王陌荼告诉他那女子已完成了花灵禁术的前半茬术法,妖根已入体,去往人界即可化妖,届时以妖体修灵髓,灵根消散,本体将永消弭于世间。
无奈之下,他只得换另一法子,倾尽半生修为解了那女子灵根的禁制,让那女子重以灵体入人界修妖元。妖根已入体无法取出,陌恒只得将妖根分离维系于灵根四周,化为屏障。
倘若他以妖根为障眼法护佑那女子灵根生长个几万年,则灵根稳固之时第七十七日入戮灵渊时便可以灵体破开妖根禁制,灵根已稳固,可重获灵元。
只是届时此法虽可助其重获灵元,却有悖于花灵禁术的门路,自然是重塑不了灵髓的,但能为其保住一命已是万幸,灵髓重塑的机缘只得日后再寻。
陌恒说服陌荼让自己亲自护送樱梦去往人界化妖,忘川河间恶鬼横行,那女子眼前蒙了一丝帛,踏入川水的步子却异常坚定。
陌恒已解开了樱梦灵根的禁制,只需送她去了人界便可。恶鬼尤喜食灵力,好在那女子灵髓缺失,没有灵力傍身,彼时,陌恒尚且不得分辨自己此番阻止其重塑灵髓是对是错。
他将那女子化作一枚樱花种子,投入人界一灵泽充盈之地,只是此女灵髓缺失,要想彻底稳固那灵根恐非易事,也罢,且看她的机缘吧。
画面里,做完这些的陌恒跌倒在地,呕出一口黑血,他的仙力经司玄与那女子轮番折腾已是受损严重,需得尽快赶回天界调息,只是他还未站起来便感到一阵晕眩晕了过去。
忘川河边邪气浓郁,团团黑气将他的身躯笼罩,那黑气叫嚣着,不断尝试冲破他仙体的护佑,企图啃食他的血肉。陌恒握着橘果看着这一切,他竟不知那日还发生了这般可怖之事。
仙力本就受损,不过片刻便有邪气侵入他体内,他的仙体伤痕渐渐增多,血迹斑斑。橘林下,陌恒紧握橘果的手愈发收紧,只因这橘果此刻所呈现的景象他从未知晓。
他只记得那日醒过来时人已在药王殿,身体分明是毫发无损,司玄说他赶到冥界找到他时,他正晕倒在忘川河畔边,于是司玄就将他带回了药王殿疗愈,身体并无什么伤痕。
可依照这橘果所现之景,怎会是毫发无损,分明已要被啃食殆尽了。画面里迟迟不见司玄的身影,司玄那厮究竟何时来救自己,陌恒很为自己担忧。
忽地,画面里盘旋在他仙体四周的黑气消散,一女子疾疾来到他仙体旁。那女子穿了一通体墨色的长裙,裙尾以冰蓝色印染,长发如墨。忘川河的恶鬼似乎很怕她,她一出现,百鬼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