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跟雅娘说的一样,沙侬烟将北瑶良思带离暗牢之后陈皇会立即知晓,现下两人已经被禁军包围,但雅娘有一点没有想到,就是在沙侬烟的身份已经明确的情况下,她并没有将她身上所携带的文书拿出来,反而一味的以青门门主的身份来营救北瑶良思。
一个小门主和一个国君在意的郡主,即使人相同,但本质上就是不一样的,后者得考虑宋国,而前者就算立马下令杀了,谁又能说什么呢,既然对方不愿意将护身符拿出来保命,那也不需要再去特意考虑对方的身份,反正这一次怎么都是宋国理亏了,在陈皇看来雅娘比她的师傅张申易有用得多。
虽然沙侬烟的这种做法正好解决了陈皇心中的一个小难题,但这下又让雅娘苦恼了,她并不想沙侬烟受伤。
看着被禁军包围的沙侬烟,雅娘心中的愧疚感骤升,她利用了阿烟姑娘的曾经来刺激她,即使如此,阿烟姑娘还在保持着仅剩的冷静,她真的很佩服阿烟姑娘的忍耐力。
某种程度上,沙侬烟和她倒像是一种人。她赌阿烟姑娘生,赌注是阿烟姑娘自己的命;阿烟姑娘赌北瑶良思会逃过这一劫,用的也是北瑶良思的命。
她和沙侬烟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赢,但......她希望她们都能赌赢!
即使这次双赢的结果对于以后的她来说很不利,雅娘也非常希望老天能让她再如愿一回。
尽管阿烟姑娘的功夫厉害,但毕竟是对抗皇宫里的禁军,一人已是艰难,还要护着身边的北瑶良思,沙侬烟很快便败下阵来,就在禁军统领要将沙侬烟带到陈皇面前复命时,雅娘又做了出格的事,她快速跑到沙侬烟身边。
她有些胆战心惊地在沙侬烟耳边小声说道:“你真是我的克星!”
“嗯?”
听到雅娘的话,沙侬烟觉得莫名其妙。
“唉......”雅娘长长地叹一口气,她稍稍定了定心,勉强自己笑了笑,才道:“沙门主的报复来得真快!雅娘都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果我开始报复,那你已经死了!”
沙侬烟还是不懂雅娘在说什么,她说完话不屑地将雅娘推开,可对方却紧紧地拉着她的衣袖。
“那我是不是要谢谢沙门主没立刻杀我!请问门主明明有文书为何不拿出来?”
“你们的陛下会承认?我才不信!”
“既然这样那你为何也不将大人给你的东西拿出来呢?”
沙侬烟抬眼,“什么东西?”
见沙侬烟有些疑惑的神态,雅娘也愣了,她的目光移向沙侬烟的腰间,见此,沙侬烟的手也随着雅娘的目光将她腰间系的木牌扯下来。
“这东西原来真有用的。”她话中的语气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哈......”雅娘莫名地笑了一下,“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不等沙侬烟回答,她立刻又说:“这一晚上,我看到的,你特意将这木牌拿起了好几次!如果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又没有将宋君给你的文书拿出来,我想问问你......怎么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沙侬烟从雅娘的神情中猜到了一点,可她不敢往那一点想,她紧紧地捏紧手中的木牌,忽然忽略了她还在禁军的包围里,一下很大声地质问,“不是你害我这样的吗?雅娘姑娘做的事又让我看不懂了。你到底在为谁做事?陛下?还是......你家门主——廖微......大人。”
雅娘没有直接回答沙侬烟的问题,而是依旧在问她,“你觉得我会背叛陛下吗?”
这句话无疑印证了沙侬烟刚才心中的那个想法。
沙侬烟摇头,她忽然真诚起来,看着雅娘微微笑道:“我当然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没有将文书拿出来是因为不需要这么麻烦,你们的陛下既然与我的皇帝哥哥有合作,自然不会真的处决我,而且就算他翻脸不认,我的师兄也会来救我。可......”
她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当笑到极致时,她觉得脸一下痛起来,连她的心也突然痛起来,她想今夜没白来,知道了不少秘密。
“现在我的师兄也不必来了,说说吧!这木牌到底有什么用处。”
雅娘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心想今夜原本只会得罪一个,这下全都给得罪了,她忽略了沙侬烟脸上伤心纠结的表情,慢慢站起来将身体转向禁军统领说话,同时也在为沙侬烟解释。
“此木牌是陛下给先皇贵妃的聘礼,是为一对,皇贵妃去世前将其转赠给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一只在璇夕公主那里,另一只就是你手里的这个。”
沙侬烟听后莫名地觉得心酸,“原来是给自己孩子的,怪不得跟我说意义不一样呢!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你觉得廖微为什么给你?”
沙侬烟的脸突然白了一些,她道:“定情信物。”
“唉......”雅娘又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信物倒是很贵重呢!你对他......”她都不忍去看阿烟姑娘此刻脸上的表情,马上改口道:“你们感情真好!”
“谢谢!”
一个时辰后,天已蒙蒙亮,权佑和廖微姗姗来迟,两人以为会遇上什么不好的事,但乐都一切都好,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可当权佑和廖微看到站在陈皇身边朝自己行礼的沙侬烟时,他们知道他们已经晚了,从一开始就已经晚了。
“阿烟!你没事吧?”
看到廖微担心的神情,沙侬烟温柔一笑摇头道:“大人不必担忧,属下无事。”
沙侬烟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廖微心中更加担心了,他看向一边的雅娘询问发生什么了,雅娘察觉到后不好直面他,表情有些凝重地点了点头,廖微便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走到沙侬烟的身旁,先朝自己的父亲陈皇敬重拜一拜,然后便是无言地站在沙侬烟身旁。
权佑看不出来几人之间是个什么情况,他觉得奇怪,尤其是沙侬烟,但他现下只关心北瑶良思和左和的安危,朝也径直走向陈皇的身前,那气势比在场任何一个人,甚至于那个唯一的皇帝都大。
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就问:“陛下,他们在哪里?”
他一说话,沙侬烟就想开口叫他别担心,但碍于陈皇在场,便只能沉默,沉默之际她目光看向几人正前方坐得好好的陈皇。
本来不想搭理权佑的陈皇在几人的注视下还是说了话。
“人呢?权佑,你还敢来问朕?你们是越来越大胆了!私闯内宫是什么罪?你告诉朕。”
不等权佑开口,沙侬烟就呛道:“这事儿怎么能问权佑大人呢,有没有罪还不是陛下说了算!陛下高兴就是无罪,陛下不高兴了那就是有罪,随便安个罪名杀了就成。”
不知是不是再无可藏,在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这个情况下,沙侬烟听到陈皇的这般质问,她突然变得有恃无恐,她看着陈皇的那双眼中的杀意快迸发出来,搞得连没给陈皇好脸色的权佑也紧张起来。
但陈皇在听到沙侬烟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语也并没有生气,一旁的廖微立马开口制止。
“阿烟!”
沙侬烟不想听廖微说话,连告退的话也没留,便立刻绕过廖微拉着权佑的手将他带离了。
沙侬烟和权佑两人都离开后,陈皇见廖微也想离开,他将从沙侬烟那里拿到的木牌拿了出来放在廖微眼前,廖微一见便立马跪下。
“朕很久都没见过你了,琼儿大婚也不见你在众人面前出现,更不要说是如今在皇宫内现身,托她的福,朕还能在这般紧张的时刻见到你。”
“儿臣参见父皇!”
“怎么刚才行礼时不这样说?你以为那位郡主不知道你的身份吗?”
“知道了......儿臣也不想同她说破。”
“竟是你成了痴情种!连章连都跟朕说你只是在监视她在陈国的一举一动,朕想着她也不像什么大麻烦,于是便随了你,只是没想到你们两个想掺和的事不少啊!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自己来问朕?”
“紫乔的事,儿臣问父皇,父皇不答;问妹妹,璇夕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应付了;问朋友,权佑不再信任儿臣;连紫乔自己都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成天浑浑噩噩的过。儿臣想问,为什么又是紫乔,从前的恩怨......那些事在赵弦那儿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为何还对她紧追不舍?父皇,您告诉儿臣为什么?若要她的性命,为何还让她成为紫乔?”
“就想问这些?”
“是。”
陈皇像松了一口气,他等这一天很久了,如今说出来,这些小娃娃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朕早就不恨了!不仅不恨,我对紫乔有的感情不比你和璇夕的少。”
“既然爱她,又为何容不得她?”
“她的身份——宋国灵昭公主的女儿,宋国那小子求朕助他一臂之力。”
“什么?”
“鲁城王的血脉不可存于世。”
听到这儿,廖微紧张道:“那阿烟!”
“自然是,但她不是宋国那些氏族的首选,再来为了以防万一,宋国那小子将她送到我们陈国的九生门中,她在宋国的身份已经被宋君给抹去了。”
“所以就将紫乔卖给他们了!”
“别说那么难听,是交换,他们给朕想要的,朕就给他们想要的。”
“父皇想要的......”
“是这三国唯一。”
“这是与虎谋皮!陈国与宋国之间的交易也好、交战也罢,于我们有过多少好处!父皇糊涂啊!为了这般不切实际的交易,你将紫乔、九生门,甚至陈国都给赌出去了,这不值得!”
“朕也觉得不值得过…可若只用一个紫乔便能换来陈宋两国的和平,乃至于朕的三国唯一,朕也不枉青云王和云渊帝的信任了。”
“父皇!”
“那好。你不让朕选,那朕让你选,若不是紫乔,那你的阿烟就会成为宋国那些氏族的唯一选择,宋君不愿意看到他的妹妹死,所以才想到了他们的灵昭公主留在我们陈国的女儿。若是你,选阿烟,还是紫乔。”
廖微犹豫了,正当陈皇要继续说时,他马上站起来告诉了陈皇他的答案。
“我选紫乔,也选阿烟!她们都是我爱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弃。”
“天真!”陈皇说着,他忽然有些欣慰,还好他的孩子不都是像他,有一个像他能接任帝位就好,另一个便去追寻自己的人生吧,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父皇,儿臣告退。”
在廖微离开前,陈皇将木牌还给了他,并对他说,“这是你母妃的遗物,无论你想送给谁,请你们好好保管。这一次的事,我希望只有这一次,你们好自为之吧。”
廖微将木牌接过,紧紧握在手里,半晌,他朝他的父亲郑重一拜,“父皇,多谢。”
望着廖微离开的背影,雅娘也终于开心地笑了起来,真是心有灵犀的两人,沙侬烟都选了,廖微也都选了,可天下的事哪里都能被做到呢。陈皇又将木牌给廖微,看来他自己也是舍不得的,既舍不得前辈的遗愿,也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最终会将自己都舍出去的。
“你在笑什么?”
闻声,雅娘转身看向陛下,道:“雅娘觉得陛下是那个最良善的人了。”
“哈哈哈!”陈皇很是受用,他大笑几声后转而问道:“所以你就摆朕一道,要不是你还留着大赤国那人,朕绝不会让你还站在这儿!下不为例。”
“雅娘不想让陛下和廖微大人因雅娘而有嫌隙。”
听了雅娘的话,陈皇皱了眉头,很不喜欢她的这句话,“他是朕的孩子,自然不会同朕有嫌隙。”
雅娘没回其他的话,只俯身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