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城就像一口气吃成的胖子,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膨胀了几圈。各种大型基建设备与紧急改造的军用机械火力全开,环绕相对建设较好的区域,快速搭建好了大量临时安置营地,勉强扛住了第一波涌来的人潮。
全力奉献到这场决定命运的战斗中的新城所有工作人员,将这几天聚集的最后一批民众安置好后,都不经松了一口气。由前方警戒部队传回的实时影像看,后半夜开始才会陆续达到第二波人潮。除了安全保障部队留守待命,维持秩序,其余工作人员抓紧休息,为迎接第二天再次到来的繁重任务恢复精力。
但夜色掩盖下,这几天已养精蓄锐蓄势待发的力量开始发动蓄谋已久的一波波攻击。
在让人只想沉眠的午夜时分,城外多处营地飘出阵阵刺鼻异味,随后人们的惨叫陆续刺破深沉的夜。当安保部队第一时间控制并封锁现场时,伤亡已可用惨烈来形容。伤者几乎都面目全非浑身皮肤渗血在地上滚动哀嚎,已失去生机的死者身侧血水成片,显然是失血过多而亡。快速赶来的医疗人员闻到现场的异味,让安保部队取来防毒面具给营地内及周边区域所有人戴上,结合检测结果判断,这是敌人投放了生化毒素武器。但光吸入敌人投放的毒素并不会致命,至多陷入昏迷,只需待在无毒环境中即可慢慢自愈。提取遇害者体内的血液分析发现,导致流血过多的原因是当毒素被吸入体内,会激活受害者血液细胞中潜藏着的另一种毒素,诱发全身超烈度的血管内急性凝血,极短时间内就会因血管压力过高而大出血。伤者必须尽快转移到急救器材强大的城内医馆才可能存活下来,否则将在混身冒血的不到一小时内惊恐死去。而敌人选择投毒的营地即使能第一时间转移走伤员,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层层临时营地达到医馆,将将就要一小时,也就是说,当毒发的那刻,这些人其实已经死了。
封锁的营地内,正在走向死亡的人不停的向外伸出祈求的手,眼神不甘而绝望。而营地外,安保部队与医疗人员失语无声。任何的安慰于此时都没有一点意义,语言是这一刻最无用的东西。就这样只能看着白天时还那么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流逝,似乎能想到不知在何处的敌人发出了极致的嘲讽。
被惊动的最高委员会还没拿定主意要如何将这场变故向市民传达,天还未亮,城内居民的门前已放置了一张大幅海报:中央是流血倒地向外伸手的民众,而新城的安保部队与医疗人员戴着防毒面度,面目狰狞地封锁住民众向外的路,并配以几个血红色的字,“他们向我们举起了屠刀”。在人们逐渐开始醒来后,突然增加的无线声音、影像频道,与网络上几个有众多粉丝的号主,发布了一条条内容翔实并配以高清动图的动态,以大无畏的真相揭露者的姿态抨击最高委员会言行不一,妄图掩盖事实。
一时间谣言甚嚣尘上,什么最高委员会开始歧视外来者,已经沦为了权贵阶层的发言人,甚至做出了屠杀无辜者的举动。人们肯定是不相信这样的谣言的,仍坚定相信为他们开创美好未来的最高委员会。此时有人站出来说,即使大部分人是好的,也不排除会有少数堕落的分子,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是的,当人们看到照片里放佛能穿透空间的绝望时,人们是愤怒的。即使是那时幼儿般的希水,也在心底燃起了莫名的怒火,是重温那种无力挣脱的共情。
最高委员会将了解到的具体情况向城内城外所有居民做了通报,表明这正是造成无数人流离失所的势力所策划的阴谋,误信谣言就中了敌人离间之计。并调集警戒力量封杀传谣平台,控制住相关人员,抓紧时间调查投毒人员。通过各项数据的分析可判断,这需要两种改良毒素相互配合着才能达到效果的生化武器,所耗的资源代价绝对昂贵,毒素潜伏时毫无异常,但爆发时又迅猛致命,在平常时期是用于刺杀首脑人物的。而且要激发毒性必须要再次让人于携带毒素的人群中投放才能达到效果,在此时城外民众严格分流安置的情况下,想在卯足了劲想要当场抓获投毒分子的安保部队眼皮子底下作案,几乎是不可能了。
就在局势逐渐被控制住时,自称冒死告诉给所有人一条活路的曾全力跪舔最高委员会的一个顶流大号发文称:城外营地的死难者并不是像官方宣告的那样无法拯救,而是救治每一个毒发人员都需要耗费众多医疗资源,在不确定毒素携带者是否已扩散导致大面积感染的情况下,仅有的医疗资源需要优先倾斜给对追光城发展有利的人,因为临时营地的安置人员短期无法帮助到新城,所以被无情地放弃了。而所有人想要安全地活下去,需要尽快到医馆检测身上是否携带毒素,有的话第一时间就可以处理,没有的话也能放下心来。特别是城外的人需要赶紧检测,由于最先爆发在城外,现在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毒素携带者了,一旦遭到再次投毒,性命危矣。至少城外居民应该赶紧进城,离城内医馆近一点,到时真毒素爆发也能更快达到医馆。
人们并不全信这套言论,但针对一点民众已开始行动起来:检测自己是否为毒素携带者。即使该顶流大号不到半小时就被封禁了,可消息已经极速扩散出去,人们焦虑感被成功的调动了起来,希水爸妈都扯着希水往医馆赶去检测。而城外的居民更是整体躁动了起来,申请入城的民众数不胜数,排在入城队伍后端的人不断往前挤,插队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入城口处挤满了人,甚至开始有人攀爬不高的障碍物试图跃进城中,互相踩踏愈演愈烈。
本来试图在不引起恐慌的情况下摸排检测的计划不得不取消,安保部队立即加速了入城审核的速度,增多了入城口,满足民众入城的需求,但对妄图翻越障碍物强闯的人员一律电倒,视为放弃主动入城资格。
涌入城内的人越来越多,并且随着大量难民陆续到达追光城,每天的进城人数还在迅速增加,各大医馆附近已人满为患,这附近也是抽调最多警力进行监控的地方。预想中防备的后续攻击没有出现,但最高委员会知道,敌人必将再次露面,而现在能做只有加强戒备。
几天的时间在平静中一晃而过,当人们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医疗物资是否能满足日渐增加的检测及治疗需求时,还在敦促新城加紧生产与采购医疗用品时,逐渐开始有人发现一些日用品越来越难买到,只有加价购买店家才将一些缺货物资拿出来。
谣言再次席卷而来。据说是混乱之地的大小势力开始向追光城宣战,因为他们的领民被追光城用可耻的方法掳掠走了,他们要为自己的领民而战。出现的物资匮乏正是由于战争的爆发,商路被阻、商人被扣导致的,而战争打响这样物资的断绝可不知要持续多久。混乱之地因为人员大量出走,少量物资即可支持很久,追光城直到现在还在有人员持续涌入城内城外,一旦补充的物资跟不上消耗,到时每个人的生存都将出现问题。若无法从外部购买补充各类物资,光靠如今的生产能力是绝对无法满足需求的。到处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都是那谁谁谁又大量囤积了几个月的生活必须品,为将来的物资紧缺做准备,甚至说连其人住址与邻居是谁都已调查得清清楚楚,绝不有假,不信可以去看城中央的实时可用资源数值,看是不是每天下降明显。
由于医疗资源被大量挤兑性消耗及安置新近到来人员的支出,追光城可支配物资已出现了明显的下降,但随着后续快速的补充下降速度已在减缓,或许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人们人心安定,可支配物资数就能逐渐回升。可惜,当看着每天上涨的物价,城内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难挤进的商店,被惊慌裹挟着的人们开始展露了集体不理性的一面,但对于个体却是最理性的决定。只要哪家商店哪种物资出现紧缺的势头,势必就会有一群人开始抢购,快速将价格推升到高位也无货的状态。而后有心人又开始利用谣言为某种产品造势,引导人们的争抢。最后甚至出现了只要商店有东西,就一帮人拿着纸币疯狂购买的局面。
最高委员会终于看到了对手砍在自己心脏上的一刀。驱逐领地上几乎所有的民众,让追光城无法拒绝的吸纳后,旧势力先是耗尽领地资源全力满足追光城膨胀的需求,当追光城已依赖上旧势力扶植起来的大小商贩送来的资源,再在关键时刻将商路断开连接,将真的有心为追光城服务的商人抓捕,追光城不仅损失了大笔的预付款,同时也失去了这段时间补充物资的可能。虽然占据绝对优势的作战部队已经全速出发解救商人及物资,重新打通商路,但可以想见,敌人只会留下消耗资源的人,而把资源带走,带不走的也会毁掉。至于等重新打通的商路带来物资,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当追光城周边出现一小只敌方武装部队,与潜藏许久的敌人配合造成少量伤亡时,人们彻底相信战争已经打响,甚至追光城都可能成为前线时,所有人都明白,物价飞速上涨再也挡不住了。即使军队以极小的代价快速扑灭了敌方武装与潜藏之敌,但人们心里面的敌人却越来越多,再也消灭不了。即使最高委员会用矫枉必须过正的态度严肃处理囤货居奇分子,没收心怀野心之人的物资,但人们现在也只认为是新城的确物资奇缺,已经到了必须没收大户的资源缓解危机的程度。
恍如瘟疫蔓延一样,不过这瘟疫是发生在人的心里,但却一样的蔓延迅速,一样的让感染之人快速崩溃。恐慌成了城市上空的主旋律。
每个人都在积极为自己求活,都在执行对自己来说最理性的策略,但却一起手拉着手将共乘的大船划向漩涡,最终无人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