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已经快冬天了，我穿着胖胖的棉裤，因为玩得太疯，系棉裤的腰带被我弄丢了，因为又放学了好一会了，我玩的肚子咕噜噜只叫唤，裤子更是出溜出溜想往下掉，我是真的不想去学校喊姐姐的，一个是因为玩的累了，另外一个是因为我的大棉裤老是往下掉有点丢人，可是爸爸的脸色太吓人，我只能跑一趟了，那天的我心情挺好的我记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踏进校园的时候，空荡荡的校园让我莫名的觉着挺悲伤的，那次的悲伤我到现在还记得，虽然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那是悲伤，只是觉着那会的天空好像要下雨了，校园卡阴沉沉的，我的心情也阴沉沉的，可是我明明记得我出门的时候是有太阳的呀，可能是因为天快黑了的缘故吧。
当我提着裤子站在学校教师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我发现办公室里坐着的除了姐姐，还有陈老师跟另外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是的，是三个人，不是只有姐姐跟陈老师，他们在喝酒，站在想想应该是在给姐姐送行吧，我靠着门，不知道为啥不敢大声说话，只觉着里头气氛也是挺悲伤的，跟我的心情一样一样的，我小声的说：艳姐，咱爸爸叫你回家。
大姐看看我说：好，一会就回去了。
那天陈老师没有看我，以前他可是看到我就对我笑得呀，可是那天没有，他甚至没有抬头，我觉着自己有点害怕办公室里的气氛，又或者是那种悲伤的感觉让我觉着很不舒服，大姐答应我以后，我就提着裤子飞快往外跑了，也不顾在意陈老师没有对我笑了。
在校园里跑了一半的时候，我站住了，抬头看看天，发现自己竟然哭了，是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直到很多年后，我上大学的时候，一次跟大姐去赶集，大姐突然拉着我惊呼了一声。我急切的问她咋了？
她说：看到一个人，像你陈老师。
我有很多陈老师，但是我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陈乾坤老师，毕竟我跟大姐都认识的陈老师，除了那个中年妇女，好像就只有陈乾坤了，
我顺着姐姐说的方向看了好久也没有看到类似陈老师的背影，姐姐却接着说：也不可能去你陈老师，他咋可能会娶个那样的媳妇呢？
我没看到人，当然不知道大姐口中的那样的媳妇是哪样的。
可是那次我却突然恍然大悟，我觉着大姐好像喜欢陈乾坤老师，或者说他们俩应该是相互喜欢的吧。那天我想了很久很久，我想如果方面大姐跟陈老师走了，现在的她会是怎样的模样呢？肯定不是现在的样子，现在这样子被岁月折磨的饱经风霜的模样，四十岁好像活出了六十岁的感觉。
那天大姐是什么时候回去的我不知道，因为出了校园，我就将那所有的不开心都抛在了脑后，又玩得疯了。
回来后的大姐再也没有去过学校，只是让我替她去办公室拿了一次东西，我还记得去拿东西的那天，陈老师也在，我怯生生的站在门口说：我来拿我姐的东西。
陈老师抬头看了我一下，很快又低下了头，那会我挺委屈的，他以前可是看到我就笑的呀，为什么现在看到我都不搭理我呢，我有点受伤了。
最后是喜欢跟姐姐一块玩的那个年轻女老师向我招了招手，姐姐走后，她坐在了姐姐的办公桌上，她打开抽屉，从里边拿出几个本子，对我说：只有这些了，你看对不对。
我也不知道姐姐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办公室，只是忙接过本子说：是的，是的。
然后就掉头离开了，放学的时候我把本子拿给姐姐，姐姐嘟囔了一句：咋就这些？然后就不再看那些本子，对我说：你拿去用吧。
之后的很多年里，陈乾坤成了我跟大姐之间的禁语，我不敢提，是一提他就觉着难过，大姐可能也是不敢提，怕一提他也会觉着难过吧。
大姐离职以后，陈老师也在同一年离开了我们学校，在他离开之前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学校抽考，他带四年级的学生，我跟着五年级的老师，考试开场前一个小时，我坐在马路牙子上休息，远远的看到他走过来，其实我是想跟他问声好的，可是当他看到我的时候，我又迅速的低下了头，把头埋在腿间，鸵鸟一样，直到他走过去，我都没有抬头。
那次考试以后，他也离职了，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见过他，想想挺后悔的，为什么那个时候不跟他问声好呢？他看到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想跟我打招呼呢？毕竟我曾是他那么喜欢的学生，毕竟他那么爱对我笑的，我应该跟他打招呼的，那样我也算是跟他告别了呀。
大姐离职后的年底，就跟大姐夫结婚了，那年她刚过二十岁生日，结婚证是大姐夫当村支书的小叔给他们办的，大姐连民政局都没有去，说起我大姐夫这个人，现在的我对现在的他还算是礼貌客气，以前的我看见他只觉着恶心，当然，他去学校跟大姐闹导致大姐丢了工作是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年轻时候的他真的不算是一个人。
他跟大姐订婚以后，我记得有一天夏天的下午，他从他们家跳墙过来我们家，那天我们家只有我跟二姐俩人，当时我在屋子里，二姐在院子里，我不知道他在院子里跟二姐说了什么。只知道她他进屋里就抱起我，吓得我惊声尖叫，他扒着我的裤子看了一会，就把我放下了，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有十岁了，男女有别的事情我还是懂得得，他一放下我，我就赶紧跑到了院子里找二姐，我跑到二姐身边的时候发现二姐满脸通红，我们俩站在院子里看着大姐夫，然后他又跳墙走了。
二姐问我：他咋地你没？
我摇摇头
二姐又说：他说求我干点事，我没同意，让他去问你了。
那件事我不知道二姐有没有跟别人说过，我是没跟别人说过，只是那件事情成了我的童年阴影，有好几年我看到大姐夫都躲着走，因为我怕他，觉着他跟鬼一样，怕他缠着我。
再有就让我特别生气，问候了他祖宗十八辈的事情是我上高中那年，那个时候，对大姐夫的恐惧稍微的减少了点，那是夏天，我在菜地里看西瓜，口渴了，因为大姐家离我们西瓜第挺近的，我就去了他家找水喝，进门的时候看到大姐夫的几个堂兄弟在喝酒，我没在意，去屋里找了个杯子，喝完水就准备走的时候，听见大姐夫在屋里喊我我犹豫了一下，没理他，他又喊，我就去了，
我站在门边问他：啥事？
他猛地一下就冲过来抱住了我，还用手摸了摸我的胸，嘴里说着：咋就一点。
我当时都快哭了，手脚僵硬，还好他很快放开了我，我啥也没说，低着头扭头就走，心里咒骂了他祖宗十八辈。
从那以后对于喝过酒的男人就有多远绕多远，以至于很多年后曹先生喝完酒跟我说：他要跟我上床的时候，我就想那年夏天一样，也是咒骂了他祖宗十八辈的，即便是站在，只要曹先生喝酒，我都不会让他近我身。
那年夏天的事情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那年的我已经十七岁了，懂得什么事羞耻，那件事以后有七八年的时间，我都没有跟他说过话，即便是在街上遇到他，我也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搭理都不搭他，后来他喝完酒去我们家跟我妈闹，说我们家人看不起他。从那以后，为了不让我妈我姐难做，人多的时候，我会喊她一声哥，可是那年的事情我却清楚明白的记着，以至于到现在，所有跟他说的话都是对人的，连我外甥女都能感觉出来我讨厌她爹，还跟我解释说：她爹这两年好多了，挺听话的。
因为孩子们都大了，毕竟那是他们亲爹，过往的我都可以不计较，给他点面子，但是我大姐夫这个人在我心里其实跟个死人是差不多的。因为他干的都不是活人干的事情。
大姐结婚之前跟爸妈哭闹，说她不想嫁人，不知道怎么被隔壁大娘家知道了，大姐夫又来跟我大姐闹：说退亲可以，你的赔我青春损失费。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青春损失费，大姐穿着高跟鞋比大姐夫还高，他们站在我们家堂屋门口吵架，我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大姐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想，这个男人真他妈的不要脸。
大姐终究是没有逃掉嫁给大姐夫的命运，结婚那天，一辆四轮车拉走了她，她走以后，我爸坐在屋子里唉声叹气，我妈偷偷抹眼泪，我二姐傻了吧唧在厨房里找吃的，我满心都觉着好难过。
结婚后的大姐夫依旧是街头混混，看到酒就走不动，喝酒必定喝醉，喝醉必定找事。那年，我姥爷去世，我大姐去吊丧，本来就没准备带大姐夫去，但是她早早的骑着别在路上等着，只能带他去了，因为那天我没去，我在家看着还没一岁的大外甥女，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大姐回来的时候已经生气到了极点，不用问也知道，我那沾酒就发酒疯一点都没有酒品的姐夫肯定是在我姥爷的葬礼上又发酒疯，丢了我妈我姐的脸面。
我抱着外甥女坐在他们屋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夫妻大打架，大姐夫抓着身边的东西就往大姐身上扔，那些东西是从外甥女的头上飞过去的，我大姐也是生气到了极点，拿着凳子向大姐夫扔了过去，却不巧扔到了同村一个劝架的人身上。吓得我腿脚都软了，赶紧抱着外甥女往外跑，我怕他们把孩子也给扔了。
邻居大娘在大姐他们结婚后，就搬到了我们村西，原来的院子分给了她二儿子，后来被二儿子转手卖掉了，我抱着孩子往外跑的时候正好看到大姐婆婆坐在她屋门口，看到我抱着孩子出来，让我进屋里坐着，我全身发抖的抱着孩子坐在那里，我大姐婆婆也坐着，那个时候的我不懂这些，如果是现在的我，肯定会问她：你儿子儿媳妇打架，你为啥不去看看呢？
那个气候的我十三岁，除了害怕只有害怕了，大姐夫跟大姐闹完，从家里出来了，大姐没跟着。
大姐婆婆看到自己儿子东倒西歪的往村里走，就赶紧起身去追，为人父母，担心的也是自己孩子吧，我大姐公公也后边屁颠屁颠的跟了出去，我抱着孩子也跟着人群走。
走到街上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农村人吗，爱看热闹。谁家打架了，谁家吵架了，总是风一样就吹遍了一个村子，更何况大姐扔板凳还扔伤了村里劝架的人，我听到人群里说：嗨，还是别劝架了，跟谁谁一样，惹了一身骚。
那个时候的我听到那句话是蛮气愤的，可是又不敢跟人辩论，只能抱着孩子干生气。那边大姐夫东倒西歪的非要上人家车子，他爹娘跟着他亦步亦趋，他就开始骂人，骂他爹不是的东西，骂他娘祖宗十八辈，那话骂的我都说出口，听在耳朵里都感觉污了耳朵，那阵势不亚于十个泼妇骂街，可是他爹娘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只在后边死死地拽着自家儿子，不让他上车。
最后喝醉酒的人闹得没劲了，躺在地上睡着了，被他爹娘用板车拉回去了。我抱着外甥女回家的时候，大姐一个人坐在家里哭，看到我抱孩子回来，问我：吓着你没？
我摇头看着她不说话。
大姐夫喝酒耍酒疯这件事，十里八村都知道，他经常一个人喝酒喝到半夜，然后骑着摩托车回家，那几年，我们家的摩托车，他们家的摩托车都被他摔得七零八落的，也不知道呀就没摔着他，后来我爸怕出事我们家的摩托车，电动车就再也没让他骑过，即使是现在，他宁愿走着办事，也不去骑我爸的电动车，他怕我爸骂他。
大姐刚结婚那几年，因为大姐夫喝酒的事情，没少打架生气，甚至离家出走，有一次又喝醉了，我大姐扔下孩子非要一个很出去打工，那次我妈发飙了，冲到大姐夫家，看他还躺床上睡觉，拉起来就给了他好几个耳光。
我妈说，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打人耳光。
过了最开始的那几年，大姐慢慢的学会了不声张，大姐夫出去喝酒她不再阻拦，只要他喝醉了，躺地上睡着了，我大姐就拿绳子困住他手脚。然后照头上身上狠狠的揍一顿解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