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夫人说的是方家,还是方立辉?”谢琛意味深长道:“我怎么记得,世子夫人通传的那道皇后懿旨中,说的是交由方家现任家主方立辉操办?”
“那又如何?”方紫岚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谢琛轻轻晃了晃手中茶盏,“以方立辉如今的身子骨,他还能做方家家主几年?待还地于民之后,他在何处尚未可知,方家大可把过往一切全都推在他身上,不就摘个干干净净了?”
方紫岚缄默不言,谢琛径自问了下去,“若非这般考量,世子夫人缘何要在皇后懿旨中指定方立辉?”
“我……”方紫岚嘴唇翕动,谢琛似是失去了耐心,随手把茶盏放到了桌案上,“还是说,当初世子夫人只是想为方家脱罪,故而先想方设法保住方立辉的性命,其他一概不曾想过?”
“我已是汨罗的忠正世子夫人,为何要为方家脱罪?”方紫岚敛了神色,“谢先生既知那是皇后懿旨,便该去问皇后娘娘作何想,而非对我步步紧逼……”
“世子夫人。”谢琛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方紫岚的话,“那道皇后懿旨,究竟是出自远在京城宫内的那位娘娘之手,还是出自你之手,你我心知肚明。眼下没有旁人,倘若你仍什么都不肯如实相告,那恕我只能依律行事。”
方紫岚抿了抿唇,“谢先生此言何意?”
“忠正世子中毒,世子夫人亦有嫌疑。”谢琛扬声道:“来人,把世子夫人关入大牢,择日再审。”
方紫岚不等说什么,就见衙役匆匆而来,却不是扣押她,而是禀报道:“谢先生,外面有位医女求见,说是方家来接世子夫人回府的。”
“哪一位?”谢琛理了理衣袖,方紫岚恍然意识到,他怕是清楚方家不止阿宛一位医女,那适才堂上他说府上有位医女知道慕容清所中为何毒,难道是指茗香?
“阿宛姑娘。”衙役报上名姓,谢琛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方紫岚,随后吩咐道:“请阿宛姑娘进来吧。”
“是。”衙役正欲领命而去,又听谢琛道:“我记得傅夫人独孤林秀还有一份证词没有画押,把她一并带来。”
方紫岚冷了神色,“谢先生你……”
“世子夫人,独孤林秀一心只想死个明白,眼下便是让她弄清楚事实真相的最佳时机。”谢琛截住了方紫岚的话头,“既然世子夫人追求所谓事实真相,想来也乐见其成。”
方紫岚一拂衣袖,别过头不去看谢琛,于是阿宛一进来,便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睦。
“你来做什么?”方紫岚率先开口,阿宛朝她和谢琛各行了一礼,才道:“我听闻世子夫人指认世子中毒与诸葛大人有关,特来看一看。毕竟世子的身体状况我最清楚不过,多少要来说明白,免得冤枉了什么人。”
方紫岚神情一滞,“阿宛姑娘,如今可不是置气的时候……”
她话未说完,就听门外衙役称独孤林秀带到了,闻声阿宛愣了愣,随即了然地快步走了出去。
“世子夫人不跟去瞧瞧?”谢琛的声音透着试探,方紫岚剜了他一眼,然后便追了出去。
谢琛紧随其后,到了院中,果不其然就见独孤林秀正在问阿宛她爱女的死因。
阿宛咬唇不语,谢琛看向方紫岚,“刚才公堂之上,世子夫人说她已经问过阿宛姑娘了,至于问出了什么,是世子夫人自己说,还是我……”
“谢先生,你莫要欺人太甚。”方紫岚凶光毕现,谢琛却丝毫不惧,自顾自道:“依世子夫人所言,此事与程之墨有关……”
“不可能。”独孤林秀喊出了声,“彼时他们的生意还未做到西关城,程之墨更是……”她话说了一半便意识到了不对,猛地噤了声。
“程之墨更是什么?”方紫岚话音未落,就听谢琛道:“按世子夫人供述,彼时阿宛姑娘在西关城照顾先北国公,不巧撞见有人给你的爱女下毒,更是听到他们的谈话,说是奉人之命,要给你些颜色瞧一瞧。”
他说着,转问方紫岚道:“世子夫人,我转述可有误?”
“一字不误。”方紫岚咬牙切齿,独孤林秀定定地看着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方紫岚垂眸躲过独孤林秀的视线,却躲不过她的咄咄逼问,“你为何要用这种话敷衍我?是不是程之墨和你说了什么……”
“抱歉。”方紫岚的声音很轻,然而落在独孤林秀耳中,无异于是她此生永远无法知晓爱女死因的巨大刺激,她挣脱衙役冲了上来,“你告诉我,我求求你告诉我……”
一旁衙役想上前把独孤林秀押回去,却被方紫岚摇头制止了。
阿宛看着任由独孤林秀摇晃的方紫岚,像是一个随时会破碎的纸人,事已至此她何必再包庇自己?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分明抖得厉害,却还是一字一句道:“你的爱女,是我杀的。”
“你说什么?”独孤林秀倏然回头看了过来,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之色,“你为什么……”
“不为什么,要怪就怪那孩子命薄。”阿宛没有给独孤林秀问话的机会,她语速飞快道:“以前我还总觉得心中有愧。不过经公堂审案这些时日,我知道你死了一个女儿,却因此得了毒虫毒草的财路,也不算亏。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愧疚了。”
“你……”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独孤林秀双目赤红,被恨意冲昏了头脑,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时,她抽出衙役的刀,直直朝阿宛刺了过去。
鲜血滴落在地的时候,阿宛却并未感受到疼痛,她怔怔地看着挡在身前的方紫岚,惊得手足无措。
还是谢琛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扣住独孤林秀的手腕,让她卸了力气,松开了手中的刀。
“为什么?”独孤林秀跌坐在地,仰头看着面白如纸的方紫岚,她抬手捂住了伤口,“阿宛欠的人命债,合该算在我头上。你要讨,只管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