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入谷

八月的一个晴天,临近忘川的一个小镇上几位客人正入住,小镇外的山坡上一袭绯色正望着远处的山峦。蓝天碧水,万里无云,山峦之间正是忘川坐落之处。这些天,镇上不断有车马船只来往忘川,听商家们说忘川要办喜事,他们正在采买物品。卿桑离开罗藏山后去了歧城,和云阁处理完生死门的事,又从陆路来到忘川上游的这个小镇。

“我还有选择的机会吗?”

他问自己,脑海中一直闪现着女子躺在玉床上的画面,听说她的名字叫月,来自神女峰,是罗藏山和云阁共同守护的秘密。

“月儿,你还好吗?”

他从来没有把一个人的名字记得这样深刻,几乎刻进骨髓,也从来没有一个人为了他奔赴雪山,不惜性命。他本来是不能体会的,直到他看见忘忧为了她费尽毕生心力,他才知道原来爱慕一个人足以至此。他想再见她一面,怎知她即将成为忘川的谷主夫人,他不知如何面对忘忧。

“国君,忘川的马车要走了。”

“走吧!”

……

几天后,忘川迎来了另一位客人,他没有解释来意。忘忧将他安排在了忘川的客房,他的出现足以说明一切。

“好好的怎么就坏了?”

女子有些不高兴,倒不是因为她生起无名火,而是因为她的八卦锁好不容易快要解开了却被摔坏了,之前也摔过几次都是好好的,这次不知道为何,她怎么也修不好了,连已经解开的那几步也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月儿,别想了,我们再买一个新的回来。”

忘忧安慰女子,自从摔坏那个八卦锁她就闷闷不乐,脾气也变得暴躁,动不动就踹那些桌椅出气,对忘川新来的这位客人更是爱搭不理,忘忧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忧。

“不要了。”

女子满脸地不在意,心里却是烦闷难解。

“一个八卦锁,何必这样不开心?”

女子闻声正见一个人走进来,发白如雪,他就是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忘忧同女子一起看了去,人已经走到他们身边。

“你是谁?”

“我叫卿桑,你愿意的话,可以和你师父一样,叫我的名字。”

“没问你的名字,才和你没关系。”

女子一脸不耐烦,只因来人一头白发与梦见的人太像,女子不愿梦中的场景成为现实,更害怕寻回记忆,让来人打破平稳的生活,去独自面对未知的未来。

卿桑在她们身边坐了下来。

忘忧一边倒茶,一边安慰女子:“月儿,别不开心了,我们再找别的玩,我记得柜子里还有一个九连环。”

“不要。”

女子爬上了床,心烦意乱地在床上撒泼打滚来,“我什么都不要,不要了!”闹脾气也只想得到忘忧的关注。

“月儿,出来吹吹风,别闷着了。”

“不,闷坏了才好。”

忘忧:“又在说什么胡话呢?”

“闷坏了师父就和他玩去,你再也没有月儿了,再也没有月儿了!”

原来是吃醋了,这几天见他和卿桑待在一处,估计觉得是冷落了她,原来不是摔坏了八卦锁才生气的,忘忧恍然地苦笑了起来。

“月儿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进来了啊?”

卿桑望着屏风后面,大热天的还捂着被子不停地打滚,活脱脱就是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月儿不出来的话,点心我就要吃光了,你最爱的酥酪我也要吃了。”

“哼!”

忘忧摇了摇头,只得自己走了进去。

卿桑看着这样子是要去哄她了,他大概也知道他们平时是如何相处的了,她完全就被忘忧宠坏了,一点礼貌没有还这般胡闹。

忘忧走到床边弯下腰,伸手去揭她的被子,却捂得更紧了,“月儿,听话,出来吧!要捂坏了。”

“不。”

“不出来我要挠痒痒了?”忘忧苦口婆心地哄她不听,只能想别的办法了,她还是不理他,“真的不出来?”忘忧说着就挠起了痒痒。

女子这一痒滚得更厉害,不停地哈哈笑起来,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去推忘忧的手,“别挠,哈哈哈,我不出去,哈哈哈……”

“手伸过来,我不挠了。”忘忧也跟着笑了,“不挠了,真的。”

女子这才伸手揽上他的脖子,忘忧双手将她抱了起来,抱出卧室。卿桑盯着两人,举止如此不得体,有一丝不悦,“惯着她,迟早有一天不成样子。”

“要你管。”

女子朝他瞪了一眼,只在忘忧地怀里贴了贴脸颊,像是在炫耀。忘忧也只是宠溺一笑。

“没关系。”

卿桑挪了挪凳子,搬出来一只给女子坐,“坐这里。”

忘忧将女子放了下来。

“坐。”

“嗯。”

她翻出那本没看完的药草集,假模假样地看起来,不时向忘忧请教。

“师父,这是什么药草?咱们忘川怎么没有?”

“这是石斛,长在山谷的岩石上,月儿没见过,它有益胃生津,滋阴清热的功效……”

女子点头继续看起来。

卿桑就这样被当成透明人,全程没再和女子说上一句话。

“你怎么有空来?”忘忧问卿桑。

卿桑从女子那收回视线,和忘忧说起话。

“听说你要成亲?”

“过了年,等天气稍微好些。”

忘忧本来没有打算大肆宣扬,卿桑来了只好如实告知。如今看女子对卿桑的态度,忘忧也放心下来,也许以前是自己多虑了。卿桑听忘忧的话正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距离婚期还很远,暂且住下来也不算失礼,如果能想起来什么,也不枉来这一趟。

“你在教她学医?”

“倒没有怎么教,不过打发时间。”

忘忧说得云淡风轻,他还记得她说过要学医救一个人,只不过现在那个人就在她面前她却认不出来。女子认真看完了一篇,扇了扇风,又翻过一页。卿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忘忧亦然,他应该让她知道卿桑的存在,即便是失忆,这是她的过去。忘忧不打算再去刻意隐藏卿桑的存在,至于她们的婚事,木已成舟。

“你可有教过她识字?”

“她认得一些,不懂的我会教她。”

女子捧着书渐入佳境,对他们的谈话充耳不闻。

“有劳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你无须挂怀。”

卿桑似乎把女子看做是将自家人寄养在这忘川,殊不知在忘忧看来打她醒过来的那天起,她就已经是这忘川的人了,也没有把照顾她和卿桑扯上关系。

“短短几月,为何突然改变心意?”

“我想将她留在忘川。”

“你们既然以师徒相称,怎能罔顾伦理纲常?不用我提醒,你我自幼皆习宫廷礼仪,怎会不知这桩婚事不妥。”

“师徒也好,夫妻也罢,我只愿与她白头偕老,山水一程,不再孤独。”

“没想到你竟执念如此深。”

“卿桑公子你呢?”

“……”

“你如今身份不同,应该清楚,忘川是最好的选择。”

卿桑来的这些天,忘忧有顾虑也有不安,起初担忧卿桑将她从忘川带走,可当看到她对自己的依赖,慢慢就安心了。这数月来的朝夕相对,怎会比不过几天的相识。忘忧不由地自嘲地笑了,甚至还同情起卿桑来,一个失忆之人念着一个把自己遗忘之人,那会是怎样的心境。他不愿意体会丝毫,也只希望卿桑能早一天解开心结,将过往放下……

“来了就多住几天。”

“我正有此意。”

忘川来了客人,早晚进进出出,谷中本就忙碌,没有人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