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的冰棱在月光下泛着冷蓝,云裳贴着石壁挪动,指尖划过刻满《玄冥剑典》残篇的冰墙时,掌心的剑形胎记突然发烫。那些用魔血写就的符文竟如活物般扭曲,在她眼前拼出半幅阵图——中心两个交叠的阴阳鱼,黑鱼眼嵌着剑印,白鱼眼凝着冰晶,分明与她颈间、萧墨寒心口的契约印记一模一样。
“神魔共生阵……以魔骨为基,灵根为引,共生共死。”她低声念出冰墙上的注解,忽闻头顶传来机括轻响。十二道冰棱自穹顶倒悬坠落,映着她瞳孔中骤缩的倒影——每一道棱刃上都刻着天剑宗的灭魔阵纹,正是当年父亲被背叛时,长老会用来穿刺他灵脉的杀招。
“躲得不错。”阴影里转出个青袍少年,指尖把玩着枚刻着“离”字的青铜机关盒,“玄冰宫的‘寒渊锁魂阵’,连魔将级灵识都能冻结,你竟能用承影剑的剑气在冰棱缝隙里开生路。”他抬手抛来机关盒,盒盖上的红梅纹章在月光下泛着血光,“你父亲临终前,托玄机阁将这东西藏在玄冰宫地底,说等你看到《玄冥剑典》残页时,自然会明白‘离火阵’的解法。”
云裳接住机关盒的瞬间,识海突然炸开剧痛。无数碎片般的记忆涌来:七岁那年,父亲抱着她在雪夜逃亡,身后追来的黑衣人衣摆上,绣着与眼前少年腰间玉佩相同的玄机阁星纹;十五岁生辰,萧墨寒偷偷塞进她枕头下的平安符,背面竟也刻着同样的“离”字密文。
“叶青羽?”她握紧机关盒,承影剑已出鞘三寸,“玄机阁少阁主为何屈身玄冰宫做杂役?你父亲当年……”
“嘘——”少年突然按住她的嘴,指尖传来玄机阁特有的隐息术波动。远处传来靴底碾冰的脆响,苏若雪的声音混着刺骨冰风飘来:“藏经阁结界波动,定是那贱蹄子在偷阅禁术!长老大人,您看这冰墙上的《玄冥剑典》残页,墨迹新鲜如昨。”
云裳瞳孔骤缩。她分明记得自己触碰过的符文已恢复原状,此刻冰墙上却清晰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指痕,墨迹顺着指缝向四周蔓延,竟化作“偷习魔功”四个大字。更要命的是,她方才查看的“神魔共生阵”阵图下方,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以天剑宗圣女之血为祭,可破九幽冥火封印。”
“人赃并获,还有何话说?”玄冰宫长老抬手,十二道冰棱应声悬在云裳头顶,“按宗规,当剜去灵根,囚入极北冰狱——”
“慢着。”萧墨寒的声音从阁顶传来,墨色广袖扫过之处,冰棱纷纷崩裂。他落地时靴底碾碎几片符文残片,眼底翻涌的暗红却泄露了此刻的紊乱,“皇叔可还记得,三日前宫主大人亲自下的令?”他抬手亮出腰间玉牌,背面“冰魄试炼”四字泛着血光,“此女灵根尚未完全融合,若此刻废去,之前十五年的心血便付诸东流。”
苏若雪的指尖掐入掌心:“墨寒哥哥难道忘了?她方才施展的‘离火剑诀’,分明是玄机阁的禁术!”她望向长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天剑宗余孽与玄机阁勾结,必定是想破坏冰魔大人的复苏!”
云裳忽然注意到,苏若雪袖中露出半截玉简,上面刻着的正是方才叶青羽递给她的“离”字机关盒拆解图。原来从她潜入藏经阁开始,这一切都是陷阱——机关盒的开启会激活伪造的血字,触碰《玄冥剑典》会触发阵图显形,就连叶青羽的出现,都是为了引她暴露玄机阁的关联。
“既然证据确凿,”萧墨寒忽然转身,声音冷得像极北的永夜,“便按宫规,先押入冰牢,待宫主大人回殿再行处置。”他伸手扣住云裳的手腕,指尖却在她掌心快速划出“噤声”二字,“别用灵力,顺着他们的陷阱往下跳。”
冰牢的铁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时,云裳终于明白萧墨寒为何要故意加重扣押的罪名。整座冰牢呈六棱形,墙壁上刻满逆时针旋转的灭魔阵纹,每道纹路里都渗透着极寒真气——这是专门用来压制高阶修士的“困龙阵”,却独独在东南角留了道半掌宽的裂缝,裂缝深处,隐约可见暗红血迹。
“萧哥哥他……”她摸着石壁上深浅不一的刻痕,忽然在某块冰砖上发现斑驳血字。那些字迹显然是用指尖蘸血刻就,有些笔画已被冰棱侵蚀,却仍能辨认出关键句子:“墨寒的魔骨,是当年天剑宗长老会用九幽冥火淬炼的……唯有你的阴阳灵根能压制他体内的剑心反噬……”
云裳的呼吸骤然急促。她想起萧墨寒每次使用魔气后,眉角冰纹下渗出的金色血液——那不是玄冰宫的毒,而是天剑宗剑心与魔骨相抗的征兆。父亲临终前说的“将剑心给了萧墨寒”,原来是以他的魔骨为容器,封存即将暴走的天剑宗护宗剑诀。
“咔嗒。”机关盒突然在手中轻响。云裳这才发现,当她的指尖按在“离”字纹章上时,盒盖竟自动弹开,露出半卷残破的绢帛。展开的瞬间,熟悉的龙涎香气扑面而来,绢帛上用朱砂画着幅简略地图,标记着“玄冰宫地底・九幽冥火封印处”,角落还有行小字:“持此图见玄机阁老阁主,他会告诉你,当年天剑宗长老会为何要追杀你。”
冰牢顶部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云裳抬头,看见叶青羽正倒挂在通风口,指尖抛着枚刻着“震”字的玉简:“想知道萧墨寒这些年替你受了多少罪吗?”他眼中闪过罕见的认真,“玄冰宫每给你一道鞭刑,就会在他心口钉一枚冰棱——你前夜在寒潭看见的‘冰魄试炼’,其实是他用自己的魔心替你承受灵根融合的反噬。”
通风口的月光突然被阴影遮住。云裳听见远处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萧墨寒的魔气与苏若雪的冰气撞在冰牢顶部,碎石簌簌落下。叶青羽突然低声咒骂:“糟了,苏若雪那贱人拿了长老令箭,要提前处决你!”他掏出枚刻着玄机阁星纹的罗盘,“跟着阵纹走,冰牢地底有密道通向往生殿,萧墨寒藏了样东西在……”
“轰——”
冰牢铁门被轰然炸开。苏若雪站在门口,手中握着染血的长老令箭,她身后跟着的六位玄冰宫执事,每人手中都捧着刻满灭魔阵的冰棺:“云裳,你可知罪?”她抬手,六具冰棺同时飞起,棺盖打开时,里面躺着的竟是六名天剑宗弟子——正是七日前“自燃而亡”的所谓余孽。
云裳浑身血液仿佛冻住了。那些弟子的尸体上,分明留着与萧墨寒相同的剑形胎记,心口处插着的,正是玄冰宫用来控制魔将的“锁心冰棱”。原来极北冰狱的自燃案,根本是玄冰宫自导自演,他们早就抓了天剑宗的暗桩,用禁术伪造死亡现场,只为逼她和萧墨寒露出破绽。
“人证物证俱在,”苏若雪冷笑,指尖按在最近的冰棺上,“你父亲当年勾结魔修,将天剑宗护宗剑心封入萧墨寒体内,妄图用‘神魔共生阵’复活上古冰魔——”她忽然看向冰牢墙壁,发现那行血字后眼中闪过惊诧,“而你,正是这阵法最关键的祭品!”
六具冰棺突然同时爆发出强光。云裳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被强行拉扯,颈间的剑形胎记化作锁链,将她拖向冰棺中央的阵图。萧墨寒的怒吼从远处传来,却被层层冰墙隔绝,他的魔气撞在冰牢结界上,竟连一丝裂痕都无法留下。
“看见这些冰棺上的阵纹了吗?”苏若雪抬手,六根锁心冰棱同时飞起,“这是改良版的‘剜心阵’,专门剥离寄生在魔骨上的剑心——萧墨寒若想救你,就得亲手挖出自己心口的剑心残片。”她望向逐渐崩溃的结界,眼中闪过疯狂,“而你,将带着他的魔骨,成为冰魔大人最完美的容器!”
云裳的后背撞上冰墙,血字在眼前渐渐模糊。她忽然想起萧墨寒说过的“神魔共生阵”,想起父亲手札里提到的“离火阵解法”。机关盒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盒盖内侧刻着的,正是与冰棺阵图完全相反的逆转符文。
“承影剑,借我灵根!”她咬破舌尖,金色血液滴在剑鞘上,龙吟声中,剑身上的九幽冥火纹路突然亮起。十五年前父亲封入剑中的残魂,此刻竟在她识海显形,那道与萧墨寒相似的虚影微笑着比出剑诀:“惊鸿三式……破阵!”
冰棺阵图应声炸裂。云裳看见萧墨寒冲破冰墙的瞬间,心口正插着三根锁心冰棱,却仍固执地伸手替她挡住飞向面门的冰棱。他的黑色衣袍已被鲜血浸透,每走一步,脚下的冰面就会绽开金色裂纹——那是剑心与魔骨即将同归于尽的征兆。
“为什么……”云裳接住他即将倒地的身体,发现他眼中的血色已蔓延至眼白,“你明明可以不管我的,为什么要……”
“因为你是我的剑心啊。”萧墨寒勉强勾起唇角,指尖划过她颈间的胎记,那里不知何时已与他心口的印记连成完整的阵图,“从九幽冥火前接过你的那一刻起,我的魔骨就是你的剑鞘,我的魔心……就是你的剑穗。”他咳嗽着,金色血液滴在她手背上,“还记得父亲说的吗?惊鸿三式,意在剑先——而我的意,从来都是你。”
苏若雪的尖叫突然响起。她看着冰棺碎片中浮现的玄机阁罗盘,终于意识到自己中了计——所谓的“血祭剑典”,根本是萧墨寒和玄机阁布下的局,故意让她发现“神魔共生阵”,再借她的手触发冰牢地底的密道。
“云裳,接着!”叶青羽的声音从密道深处传来,同时抛来个玉瓶,“里面是玄机阁秘药‘离火引’,能暂时压制他体内的剑心反噬!”他转身时,云裳看见他后背绣着的,正是天剑宗失踪多年的“离火堂”纹章。
密道深处传来震天巨响。云裳抱着萧墨寒跌跌撞撞地跑着,忽然发现墙壁上刻满与藏经阁相同的阵图,只是每幅阵图旁都标注着不同的名字——原来玄冰宫地底,竟埋藏着历代被天剑宗长老会陷害的“魔修”灵柩,而他们心口,都嵌着与萧墨寒相同的剑心残片。
“到了!”叶青羽突然停在面刻满红梅的冰墙前,机关盒的“离”字纹章刚触碰到墙面,整面冰墙便化作漫天梅花瓣,露出后面刻着“天剑宗离火堂旧址”的石碑,“当年你父亲带着萧墨寒逃出天剑宗时,曾在这里藏过一样东西——”
他的话突然被爆炸声打断。苏若雪带着玄冰宫执事追来,手中握着从萧墨寒心口拔出的锁心冰棱,此刻那冰棱已被染成金色,尖端还挂着半片剑心残片:“你们以为毁掉冰棺就能逃脱?”她疯狂地笑着,将冰棱刺入自己心口,“别忘了,我也是天剑宗圣女,我的血……同样能激活神魔共生阵!”
云裳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颈间的胎记突然剧痛,阵图上的阴阳鱼竟开始逆向旋转,萧墨寒的魔骨在她怀中变得滚烫,而苏若雪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冰晶化,化作与寒潭底壁画相同的冰魔虚影。
“小裳,用承影剑刺向阵图!”萧墨寒突然抬头,眼中闪过清明,“父亲当年在九幽冥火里留了后手,只有你的阴阳灵根能激活剑心——”他咳出一口黑血,“别怕,这次换我做你的剑鞘。”
承影剑应声出鞘。云裳望着阵图中交叠的剑印与冰晶,终于明白父亲为何要将她的灵根劈成阴阳两半——那是为了在神魔共生阵中,让她同时成为剑心与剑鞘。当剑尖刺入阵图中心的瞬间,整座地底密室亮如白昼,九幽冥火的虚影从石碑后升起,火中悬浮着的,正是当年父亲投入火中的半块剑心。
“墨寒,接着!”
云裳将剑心残片推入萧墨寒心口的瞬间,苏若雪的冰魔虚影发出刺耳的尖啸。冰棱组成的巨手砸向他们,却在触碰到九幽冥火的瞬间融化。叶青羽趁机启动玄机阁的传送阵,光芒亮起的最后一刻,云裳看见冰墙后缓缓升起的石棺,棺盖上刻着的,正是她与萧墨寒交叠的剑形胎记。
再次睁眼时,他们已置身于漫天风雪中。萧墨寒的呼吸渐渐平稳,心口的剑印发出温和的金光,与她颈间的冰晶相互辉映。叶青羽蹲在不远处,正在研究从玄冰宫带出的玉简,突然吹了声口哨:“你们猜怎么着?苏若雪那贱人身上的长老纹章,居然和当年追杀你父亲的长老会令牌一模一样——”
他的话突然顿住。云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前方雪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串脚印。脚印的尽头,立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手中握着的,正是玄冰宫宫主的佩剑——而那人衣摆上绣着的,分明是天剑宗“执剑长老”的纹章。
“小裳,墨寒,”那人转身,露出半张被魔火烧伤的脸,正是七日前“自燃”的天剑宗弟子之一,“跟我来,祖师殿的冰镜里,藏着当年长老会背叛的真相……还有,你母亲的下落。”
雪越下越大。云裳握着萧墨寒的手,感觉他指尖的温度正在一点点回升。承影剑在她背后轻鸣,剑鞘上的红梅纹章,此刻正与机关盒上的“离”字相互呼应——原来所有的伏笔,早在十五年前就已埋下,而他们即将揭开的,是比玄冰宫更可怕的真相:天剑宗长老会,才是当年九幽冥火封印的真正破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