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舟在天剑宗上空盘旋时,云裳便看见山门下聚满了举着火把的弟子。三长老的声音穿透风雪:“于云裳勾结魔族,弑杀楚墨长老!即日起列为天剑宗第一叛徒,格杀勿论!”
萧墨寒的手指骤然收紧,玄冥剑在掌心泛起裂纹:“他们这是要断了你的退路。”他转头看向云裳,却发现她正凝视着剑冢方向,那里的风雪比别处更急,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撕扯空间。
“我要去剑冢。”云裳突然开口,“楚墨长老说的九幽冥火图,只有在那里才能拼合。”她摸了摸胸前的承影剑穗,穗尾的血色在夜色中格外刺眼,“而且爹爹曾说,剑冢是天剑宗最后一道防线。”
萧墨寒皱眉:“三长老已布下‘天罗剑网’,此刻回去无疑是——”
“萧墨寒,你记得十年前冰原上的雪吗?”云裳打断他,眼中泛起微光,“爹爹陨落时,剑穗上的血珠落进我掌心,那是他用剑心血誓为我开的路。”她举起玄冰令,“现在,我要顺着这条路,去见他最后一面。”
玄冰舟在剑冢后方的悬崖降落时,暴雨恰好倾盆而下。云裳踩着湿滑的石阶往上,承影剑穗突然绷直,指向左侧的断剑堆——那里藏着爹爹当年布下的“剑影迷踪阵”,唯有持承影剑穗者才能通过。
“小心!”萧墨寒突然拽住她的手腕,一道紫黑剑光从头顶掠过,正是魔族的“蚀骨剑”。雨幕中,二十道身影浮现,为首者后颈爬满蛇形咒印,正是白天在测灵殿消失的苏若雪。
“云裳妹妹,你果然来了。”苏若雪的声音混着雨声,她抬手甩出牵机花毒雾,“三长老说你去了玄冰宫,可我知道,你舍不得剑冢的爹爹呀。”
云裳闪退时撞断一根断剑,剑身上的剑意突然觉醒,在她掌心凝成爹爹的剑指印记。萧墨寒的玄冥剑已出鞘,冰蓝剑气与紫黑魔焰相撞,溅起的火星却被暴雨瞬间浇灭。
“走!”萧墨寒突然推她向剑冢深处,“我挡住他们,你去找于掌门的剑俑!”他的冰蝶印记在雨中格外明亮,却也暴露了他正在使用“燃魂剑诀”——每一道剑气都在透支寿元。
云裳咬牙转身,承影剑穗在雨中化作银线,劈开迷踪阵的刹那,她看见剑冢中央的石像动了。那是爹爹的雕像,此刻正缓缓转身,眼中泛起微弱的金光——那是残魂显形的标志。
“小裳。”于长生的声音从石像中传来,带着十年未见的温柔与愧疚,“别怕,爹爹在这里。”石像胸口裂开,露出里面半透明的剑俑,剑俑心口插着的,正是当年断裂的承影剑残刃。
云裳的泪水混着雨水落下。十年了,她无数次在剑冢梦见爹爹,此刻真的听见他的声音,却发现他连残魂都如此虚弱。剑俑表面布满裂纹,每一道都像在诉说十年前的那场大战。
“当年爹爹用‘替命剑俑’假死。”于长生的残魂飘出石像,指尖划过她的眉心,“真正的躯体还在幽冥战场镇压魔尊,这十年全靠剑冢剑意维系残魂。”他看向剑俑心口的残刃,“但剑俑快碎了,三长老的‘天罗剑网’正在抽离剑冢剑意。”
雨声突然变大,剑冢外传来萧墨寒的闷哼。云裳转身欲冲出去,却被于长生拦住:“墨寒在拖延时间,你看——”他抬手,剑冢地面浮现出九幽冥火的图案,正是楚墨长老给的碎图拼合后的全貌。
“当年我与魔后合谋,将你的阴阳灵根与墨寒的魔骨绑定。”于长生的残魂愈发透明,“只有你们共生,才能炼化九幽冥火,彻底封印魔尊。但现在苏若雪引来了魔族追兵,他们要夺你的灵根,破我的剑俑。”
剑冢外传来巨响,苏若雪的笑声混着魔啸:“于长生,你以为用剑俑就能骗过小师妹?她很快就会知道,你当年杀楚墨长老时,用的正是魔族的‘血手摧心’!”
云裳猛地转头:“爹爹,楚墨长老他——”
“楚墨是自愿的。”于长生打断她,眼中闪过痛苦,“十年前他就被种下蚀骨蛊,唯有假死才能将九幽冥火图传给你。”他看着剑俑,“现在剑俑即将破碎,外界会以为我真的死了,这样才能让你和墨寒顺利进入玄冰宫。”
暴雨穿透剑冢顶,一滴冰水落在云裳掌心。她忽然想起楚墨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背叛,是赴死的坦然。而爹爹,这个天剑宗的传奇掌门,竟用十年残魂,编织了一个让自己“死两次”的局。
“小裳,听爹爹说。”于长生的声音开始颤抖,剑冢外的魔气已渗透进来,“持承影剑,斩向剑俑心口。”他看着她震惊的眼神,“剑俑碎,我的残魂才能脱离束缚,去幽冥战场加固封印。”
云裳摇头:“不!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怎能再让你——”
“傻孩子。”于长生的残魂抬手,替她理好被雨水打湿的鬓发,“你还记得剑冢壁画上的‘剑斩九重天’吗?那招的真谛,是舍小我,护苍生。”他指向剑俑,“现在,爹爹需要你成为那柄斩天的剑。”
剑冢外,萧墨寒的玄冥剑已断成两截,他的冰蝶印记正在崩裂,每一道裂痕都对应着剑俑上的裂纹。苏若雪的毒雾已渗入剑冢,她看着云裳握剑的手,眼中闪过狂喜——只要剑俑破碎,于长生的残魂就会消散,而云裳的阴阳灵根,将再无枷锁。
“云裳妹妹,快动手啊!”苏若雪的声音从雨幕中飘来,“你爹爹的血,是不是特别腥甜?当年他杀我全家时,可是连眼睛都没眨呢!”
云裳的指尖陷入剑柄。爹爹的残魂在她眼前渐渐透明,剑俑心口的残刃正在渗出金色血液——那是剑心精血,是爹爹最后能给她的东西。她忽然想起十岁那年,爹爹在剑冢教她练剑,说:“剑穗是剑的魂,而你的魂,要比剑更坚定。”
“爹爹,等我。”她低声道,承影剑穗在雨中发出清鸣,“我会带着你的剑心,去寒潭找九幽冥火。”
剑光闪过,剑俑心口的残刃应声而断。金色血液飞溅在云裳脸上,剑俑轰然碎裂,于长生的残魂化作万千剑穗光影,每一片都在轻轻擦拭她的泪痕。剑冢地面的九幽冥火图突然亮起,将她和萧墨寒的身影,送往剑冢最深处的传送阵。
“记住,墨寒的魔骨需要你的阴阳灵根压制。”于长生的声音渐渐消散,“还有苏若雪,她的真实身份是——”
话未说完,传送阵的青光已吞噬云裳。剑冢外,苏若雪看着破碎的剑俑,尖叫着扑向地上的残刃,却被萧墨寒的冰棱击退。暴雨冲刷着剑冢石阶,将于长生的残魂血珠,冲进了刻着“云裳长生”的剑碑缝隙。
萧墨寒踉跄着跪下,看着自己手腕的冰蝶印记与剑俑碎块上的双鱼纹相呼应。他忽然明白,于长生为何将云裳托付给他——他们的剑穗,他们的灵根,早在十年前就被种下了共生的因,而此刻剑俑破碎,正是为了让他们在玄冰宫的寒潭,结出炼化幽冥火的果。
传送阵的青光散尽时,云裳发现自己置身于寒潭底部。头顶是千年不化的玄冰,脚下是刻满剑穗纹的阵眼,而手中紧攥的,除了九幽冥火图,还有剑俑碎裂时飞出的一枚“忘忧丹”——丹身刻着万药谷的纹章,却在她掌心发烫,露出里面藏着的“牵机引”咒印。
“云裳妹妹,你逃不掉的。”苏若雪的声音从传送阵方向传来,她的身影渐渐显形,后颈的蛇形咒印已完全覆盖皮肤,“你父亲的剑心精血,现在全在我手里,而你的阴阳灵根——”她举起染血的承影残刃,“很快就会成为魔尊复活的钥匙。”
寒潭之水突然沸腾,承影剑穗的银线在云裳掌心织成网,将“忘忧丹”中的咒印逼出。她看着苏若雪扭曲的面容,终于想起爹爹未说完的话——这个从小照顾她的师姐,根本不是人类,而是魔尊用牵机花培育的“药人傀儡”,她的存在,就是为了监视云裳,夺取阴阳灵根。
“苏若雪,不,应该叫你‘牵机’。”云裳擦去脸上的血珠,承影剑穗在寒潭光线下泛着金光,“你以为吞了爹爹的残魂,就能掌控九幽冥火?”她抬手,掌心的双鱼纹与寒潭阵眼共鸣,“别忘了,爹爹留给我的,除了剑俑,还有能劈开阴阳的——”
“承影剑心!”萧墨寒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破冰而入,手中握着重组的玄冥剑,剑穗上凝结着寒潭冰魄,“于掌门用剑心精血为她铸魂,你的牵机引,永远困不住真正的剑主。”
苏若雪的傀儡躯体开始崩裂,她尖叫着扑向云裳,却被寒潭阵眼的剑穗光影绞碎。最后一刻,她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于云裳,你以为进了玄冰宫就能安全?那里的寒潭剑试,本就是为了抽取你的——”
话未说完,她已化作飞灰,唯有那枚“忘忧丹”落在寒潭中央,丹身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块九幽冥火图——与楚墨长老给的碎图合璧后,完整的火图上,赫然标着玄冰宫寒潭的位置,以及,那个让云裳瞳孔骤缩的名字:“萧墨寒,魔族太子转世。”
寒潭之水渐渐平静,云裳看着掌心的火图,终于明白爹爹为何将她推向玄冰宫——那里不仅有能压制魔骨的寒潭,更有与她灵根共生的萧墨寒。而方才在剑冢斩向剑俑的那一剑,与其说是弑父,不如说是爹爹用自己的“死”,为她劈开了一条必须独自走下去的路。
萧墨寒走到她身边,手腕的冰蝶印记与她的双鱼纹相触,寒潭底部突然升起万千剑穗光影,正是于长生的残魂所化。光影中,爹爹的声音再次响起:“小裳,墨寒,寒潭剑试的真相,藏在剑穗阵眼之下。记住,当你们的剑穗相缠时,便是九幽冥火觉醒之日。”
雨声渐歇,寒潭水面倒映着上方的玄冰宫。云裳摸着胸前的承影剑穗,穗尾的银线不知何时多了几丝金色,那是爹爹的剑心精血所化,如同十年前剑冢的星光,此刻正照亮她通往玄冰宫的路。
而在天剑宗的剑冢前,三长老看着破碎的剑俑,对着满天暴雨狂笑:“于长生,你终究还是死了!现在你女儿的阴阳灵根,还有萧墨寒的魔骨,都将成为我向魔尊邀功的——”
话未说完,他后颈的蛇形咒印突然爆发,整个人化作紫黑魔气。远处,苏若雪的傀儡残肢在雨中蠕动,渐渐融入剑冢的断剑堆——那里,于长生的残魂血珠正在默默滋养着每一道剑纹,等待着云裳带着九幽冥火归来的那一日。
雨夜已深,寒潭底的传送阵再次亮起。云裳与萧墨寒的身影消失在青光中,他们的剑穗在寒潭水面投下交缠的影子,如同十年前冰原上的那两枚玄冰令,此刻终于拼合完整,指向一个关于长生、关于守护、关于神魔共生的,宏大而残酷的真相。
剑俑已碎,父魂未灭。
云裳知道,当她在雨夜斩下那一剑时,她斩断的不仅是爹爹的替命剑俑,更是自己作为“于云裳”的最后一丝软弱。从今往后,她是承影剑的主人,是阴阳灵根的觉醒者,更是肩负着爹爹血誓、萧墨寒魔骨、整个修仙界未来的——霜刃。
而这把霜刃,即将在玄冰宫的寒潭中,接受最刺骨的淬炼,因为她知道,只有让自己足够锋利,才能在下次与苏若雪、与魔尊、与这荒谬的仙魔分界对峙时,斩出一道真正属于众生的,长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