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斗的本质是人与人的对抗,是博弈,尤其两个人之间的格斗,把握出手时机和猜测对手真实意图是最重要的。攻其不备和偷袭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是你主动创造了机会,一个是你辜负了对手的有意留手。杨劲松如此托大弃剑不用和神思飘忽自然属于前者,我当然不会客气。
他的叹气声不过才起了个头,我就牢牢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叹气时人的习惯大都是下意识地眉眼偏低,我左足一个开步转蹲步蹬地的同时,右足马上开步转弓步,正如拉弦只拉个半满的离弦之箭,虽然速度未及巅峰,但已经够用,步伐是图距离的拉近,双手剑真正的速度在于出手的力度,一个挑击快如魅影,我仍未忘了同门较艺留力不留手,否则速度全开他如今定已是见了红,童子功摆在那里,杨劲松毕竟不是纯粹的花架子,他虽失了半拍先机但已险之又险惊魂未定地堪堪侧身闪过,途中还带着习武本能的用剑鞘想来磕一下我的剑身,但他又岂能料到我的剑速和身形都是如此之快,早已越过他半步距离。
既是一剑击空,那便是后背大露,岂能不紧接后招否则就是将先机亲手递人,一个“黄狗撒尿”左脚刚好可以朝他右小腿胫骨踹去,他只能吃痛之下左脚再退一步,以便收回受击的右腿,也是他桩功不差能硬吃一踹只是身形略晃,若是不会武之人定是立刻跌倒。
他这一退更是让出了空档,我立刻拧步甩跨转身双手大力挥劈斩击而下,直冲他面门而去,他已陷入两难之地,若是立时拔剑出鞘,快上几分就要刚好与我错过用脸接剑,若是刚好剑身拔出了一半,可能就要被我势大力沉的一击把剑身压弯变形;若是不出鞘用剑鞘格挡,那剑鞘除非是世上最坚最硬之材否则定要留上一道大大的剑痕。
交手之间一个动作只是瞬息,但思绪却可以因为兴奋快如电光,我早已替他想好了破局之招,若是他左脚退后那一步已经踩实,他可以一个铁板桥后仰暂时拉远剑锋,强行运使内力让刚刚受击的右腿抬脚一踢我手腕手臂或剑首,破坏我的攻势甚至让我的剑拿握不住脱手而出。我若是不想吃这一踢仓促之下强行收力变招我也会向后跌倒,那最多是形成两个人都击空仰面跌倒的情况,对他来说已是大好局面。
但他不知心中是作何考虑,可能是不敢行险此招,也可能是一惊之下失了方寸怕一击踢不动我双手齐握的剑,他竟然用我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左脚一个搓蹬,一个骨碌就地一滚翻走了,再次险之又险地避过一击。
幸好演武场尽是青石板铺就,日日勤扫并无太多尘土,否则他此刻衣衫可能尽是污渍,最是喜好颜面之人竟然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应敌,他投向我的眼神立时带上了几分真火。我一击斩空,自是调整气息收气再吐,脚步再次配合身形一窜而出,左上步右上步撩剑之锋连续不断,挥动之时不忘紧盯对手肩头,若是抬手定是肩先动,功夫没有练到浑身劲力松肌肉筋骨弹抖如鞭,是不可能肩不动就迅击如电的。
只看他几欲抬手都被我水泼不进的剑光所滞。针插不进的攻势又如何能用剑鞘寻出一空隙点击阻拦,他只能抬了又放,退了再退,眼看即将退无可退,他终于捕捉到我不用内力加持的剑法几连斩击后的一下斜扫力尽速缓,他以一个极大幅度的蹲压俯身避过,就打算使出蹲步拔剑斩来划我小腹,此下正中我下怀,我故意放缓一拍,待到确已听到清亮摩擦剑鸣,一个提气后仰潇洒地挽了一个剑花,并步站定伸出左掌略一躬身:“杨师兄,多谢你真的留手,承让了。”
杨劲松如梦初醒,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姿势还停留在那一击抡圆击空的拔剑斩上,脸上由愤转惊再转不甘再强行收住,一时间像是我家乡的扎染缸混了数种颜色面目都扭曲在一起,最后终于稳定成了一种色彩,缓缓站起还剑回鞘:“是我输了,师弟竟有如此奇特剑法,我一时不察,下次定不会让你取了巧。”
这时王师兄的师父跟他果然是一脉相承,宋长老一开口就是不留情面:“自己目空一切视天下英才于无物,又怎可输了就言语小器,人还是要务实忠厚一点才好,这点老夫的弟子就做的很好。”话锋一转宋长老就接着对我说道:“长青师弟的双手剑已久未见也,看你小子使得有模有样,看来师弟是找了个好传人啊,很好很好,以后定要同我弟子们多亲近亲近啊。”
我赶忙把剑往地上一搁,也不管旁人会作何想,马上恭敬地作了一个长揖:“苏老的这套‘虎啸龙吟剑’精妙绝伦,弟子已是穷尽己能也只领会了一两分,更是难以望及担山师兄之项背,以后定会向宋长老高徒学习靠拢,多加请教,亲练不辍。”宋长老严肃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意,语气柔和起来,在我看来已是等同于苏老时常会有的抚须大笑了,宋长老和善地说道:“好名字,好剑法,好弟子,你就随队一同出发吧,露脸的事找个俊秀点的增光添色也不错嘛。”
我再次恭敬行礼拾剑退到了场外,余光瞟到青虹的大师兄杨劲松现在是真的无话可说,已经蔫了,垂头丧气的也退回了人群,回到云师姐和王师兄面前的我迎面就接到了王师兄丢过来的剑鞘,我空的那只手去一接就成了不设防,挨了王师兄对我胸口上的一拳,“杰师弟可以啊,打得真不错,苏老这剑法也真不错,看把那劲松气的,没给苏老丢人。”我赶忙谦虚一下:“哪里哪里,不及王师兄远矣。”
云师姐则是满脸欣喜,似乎想要抬手揉揉我的脑袋,但可能虑及大庭广众,还是把抬着的手改成屈指轻轻地敲了我脑门一下,我当然是憨笑着接受了。然后云师姐又俏皮得意地说:“师父可不止有你一个传人,我才是开山加亲传再加关门弟子,我也得显显师父的脸。”说完就轻巧地几下踮步去到了场中央,握住剑鞘中段花俏地转了个圈,然后横托于双臂之上微笑开口:“松骨峰大师姐云轻尘再领教,不知谁来搭手?”
这手好看,我又学到了,跟唱戏的角儿似的,这些苏老可不会教,还得是跟师姐学。但云师姐似乎才是那个让弟子们噤若寒蝉的恐怖人物,竟一时悄然无声,连窃窃私语也没有,一改刚才踊跃争先的场面,真是奇怪极了。云师姐似乎因为无人搭腔略有愠色,再次高声一语:“真没人吗?都这么没有进取之心吗,一群怂包,扫兴!”然后云师姐一跺脚又转回了我身旁。
师姐小小地发了脾气,做师弟的自然要安抚好情绪,我带着嬉笑说了一句:“师姐不愧是松骨峰的开门弟子,往那一站竟可以不战而屈人,端的是好威风!”师姐果然又像平时一样很容易的就被逗笑了:“什么开门弟子,师弟莫不是嘴快说错了?你这伶牙俐齿的竟也犯这错。”
我再次笑答:“师姐自己说的开山又关门的,可不是开门弟子吗?你要想加上首座弟子,衣钵弟子什么的也是可以尽管往上加的嘛,哈哈哈哈~”师姐分明是笑着的,还装作生气的样子用胳膊肘拐了我一下:“好啊,师弟你才刚刚略胜一个轻狂的,你就也得意忘形了,敢取笑起师姐我来了,小心我不给你饭吃!”
我当然是装作吃痛告了饶,师姐刚刚那一点点怒气也早就随着嬉笑烟消云散了。随后场中又有了几次邀约比斗,有的甚是蹩脚难看,二人都功夫拙劣学艺不精打得像不入流的江湖人士,有的则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数百招都能互相招架得上,直奔力竭而去长老不得不出面叫停。
王师兄也一时技痒上去打过一场,还好他的对手也是个可塑之才,虽然招式不如王师兄纯熟,但用法非常有巧思,若不是对上王师兄这样一板一眼的打法,还真能很快取得胜机。王师兄最擅长的是“长虹贯日剑”,这剑法在他手上却少了些灵动多了些稳重,剑意被他施展出一种不动如山的感觉,真没想到这路需要细心才能防守严密的剑法竟然竟然是他所长。
让我想起来我曾经有闲聊中问过苏老,青虹年轻一代以谁实力为最,他说师姐虽然剑招步法刚刚结合不久,但她在入门之后一直是硬压各位年轻弟子成长起来的,她学得又快又杂,人家不是没她招式熟就是没她招式多,所以那些弟子天然对她有些怯意,出手还要考虑她的性别和身份背景,自然气势为她所夺,至于师姐的极限在哪,她的青虹剑法如果大成后与外人交手实战又是什么表现,这就得靠真刀真枪的战绩来证明了。
除开师姐不论,年轻一代弟子最出挑的是掌门亲传杨劲松,毕竟耳濡目染蠢材也能教得有点模样,若是能少点浮躁收收性子沉下心,那还是很有潜力的,但这是明面上的同辈第一,苏老自有独到看法,他认为学武和学文是一样,最顶尖的人才只论头脑不论体质的话,分为三种,一种是举一得一,老师教的东西都能不走样的完整复刻;
一种是举一得二,在老师教的基础上有了自己的思考,触类旁通领悟了别的东西来相互印证,学习了一种知识却获得了多种成果;
最为难得的一种是举一反三,不仅完整得到了老师所授,还直接看到了本质,让他学习同类知识事半功倍,还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东西,甚至能让老师都从中获益反哺老师。
若是这等天才习武,天下武功于他而言不过是寻章摘句般拿来即用,而且还能临战之时创造新招,敌手之招式可能三两遍甚至一遍就已是用老,他便已经能够化为己用且打得更好更妙,到这等境界即便是粗浅拳脚在他手上也是威力不凡。
当然苏老也只是猜想,这样的人物定能成就武林神话,苏老生平无缘得见更不曾听说,不过他认为王担山王师兄是个有很多前辈例子对照的佳才良驹,他便属于那种举一得一能做得很好的人,有的人胜在临场反应总能找到转败为胜的良机或是招式不拘一格奇招迭出,但有的人会如王师兄一样平日扎实苦练累积成了绝对的身体本能,这样的人他或许不会让对手感到手忙脚乱,但一定会让对手无比头疼难缠,就是不犯错能怎么办呢。
所以王师兄在长虹剑法上的不一定是临场的细心认真,而是平日的苦练早已铺垫补漏好了自己所有可能的无措,他是苏老眼中心性武艺上将来能盖过杨劲松这个大师兄的不二人选,除非杨劲松开窍顿悟转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