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腊月

童年时的腊月是农忙之后最忙的时候了。杀鸡,杀鸭,炖肉,磨土豆粉,做粉条,让豆腐房做豆腐,探望亲戚朋友,搭礼随份子……

这个时候也是班车挤的最满的时候,为了避开交警,拉到快到县城前是要先停下放一批人下来,把车上的拉到和林,再回来拉一趟,因为县城的关口有交警查车,偶尔是会偷袭的,但班车也不会停运大概是为了人民服务吧。班车一天只够跑一趟,从村子到呼和浩特,也是迫不得已。

我是坐过几次的,之所以是几次,是年关时我是轮着和姐姐去的,大年时一年轮一次,交流会时一年轮一次,倒是带我时多,因为我小她不和我计较。我讨厌做班车,因为晕车晕的厉害,最丢人的一次也就是年关的时候,晕车吐了丑蛋(人名)一背,搞得人家狼狈不堪不说,自己心里也难受胃里也难受。所以我从小坐班车就不吃饭,但也吐,我很奇怪,很纳闷。索性就把原因怪罪到了那些在车里抽烟的大人们,今我作呕,就是这样也要争着去县城,不然和小伙伴们炫耀的时候便没了素材。

每到年关,家里的粮食,家禽倒是不缺的,没有鸡鸭,也起码会有一头猪,当然是有例外的,尤其是我们家,不过记忆里是不记得有没有的时候。但肯定的是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吃到自己喜欢吃的鸡肠、鸭肠、溜肥肠。我母亲很细心,杀了鸡鸭会把肠子还给我洗出来,一般人家是不要了的,因为我爱吃,母亲也总不觉得麻烦。清晰的记得杀鸡是有意思的,把鸡脖子割一道口子把血放干净了,就用鸡翅膀把整个身子和头包起来,塞在大水缸(瓮)与大水缸的缝隙里,直到烧开水退了。

这些肉类是年年必备的,麻花麻叶,扇子,油糕那些是大多是大年三十一天做的,村里的人干活利索,这都是一天做的从早上早早起来一家人都会动起来,热气腾腾的家,满满的都是年味。我们这些小孩子在腊月也是最恋家的,谁都不愿出门,黑白电视里也会有好的动画片好的电视剧,天气又冷,变成了小狗熊的样子。

杀猪也是从腊月开始就陆续展开了,几乎是天天有杀猪的。之前村里的壮劳力多,一天有杀俩头的,村南头杀一头,村北头杀一头,大烧锅架在歪脖子树下面,腾腾的冒着热气,我们一群小孩围着他们转,看大人们不停的往猪身上浇开水,不停的用浮石退猪毛,一会儿的功夫就退出一头白白的猪。然后再一起把猪拽到歪脖子树上面,开膛破肚,大卸八块,一直割的只剩下一条腿。我们是等不到那会儿的,大人们扔个水泡过来,我们马上捡上就去借个气罐子,打起气来踢水泡去了,直到把它踢在树杈上或者烂瓶子上踢破了才散去,也不可惜,今天破了,明天又弄一个来。

置办了这些农家里有的,就要置办点城里买的年货了。往往一到这个上面就犯难了。我和姐姐去看奶奶的话就会带一麻袋的鸡鸭,猪肉去。那会儿奶奶在县城,仿佛我们去也是一种卑微的安排,我们姐弟俩待几天也就回了。新年衣服大多是大姑给买的,因为去看望奶奶总会碰到大姑。那会儿一年也就买一身衣服的,其他的大多是亲戚送的,年长的哥哥姐姐的,没有坏总还能穿,也是一麻袋一麻袋的送。而我打记事起母亲是没买过一身新年衣服的,过年的时候也只记得了自己穿新衣服,不曾记得他们穿。

新衣服买下了,糖果花生这些还没有,这些年年都是母亲置办。在村里的时候,母亲扎着一根长长的麻花辫,特别长,现在人们常说的长发及腰都不及母亲的那根大辫子。每一年母亲都幸幸苦苦的留那么一根大辫子,为的就是过年的时候有外地来的侉子收辫子把它剪的卖掉给我和姐姐买糖吃,买花生吃,买柿柄子吃。那一条长长的辫子能卖八十多块钱,最多卖过一百多。每年那收辫子的侉子骑着带有发动机的大梁车喇叭里“收头发辫子”侉子话呼起的时候,我总是紧咬牙关。看着那一剪刀把母亲美丽的麻花辫戒掉的时候,那每一剪刀都剪到了我心上,母亲总是不动声色,眨一眨眼睛泛着欣喜,一年又一年。

现在总是回想起来,天冷的时候更是想,可怎么想还都是小时候的年过的热闹。那时候的年可不止一阵鞭炮声的热闹,是从腊月到正月一直的热闹,劳苦的农民们啊,好像从来都不记天年的天旱,雨涝的害,眼里只看着了慢慢长大的孩子们,那些洋溢在每一个黑色面孔上的笑啊,真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