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夜晚深谈

晚宴的场地设在了山谷中难得的一片空地上,中央燃起一堆巨大的篝火,火光冲天,照亮整个山谷。

北山借着火光朝四周扫视了一圈,眼前的闪族大约只有三千人左右,这让他觉得,比起迷途森林的风族,还有科威比特隐瞒身份更好的雷族而言,闪族真的落寞了,人口如此凋零。

与此同时,北山忽然想起一些事,他在想科威比特王室就是当年不知所踪的雷族这一消息,到底之后要不要告诉他祖父和大长老,同为四大古族,想必两个族长对此都有些心中戚戚,要是知道这个消息,应该会感到非常兴奋。

但转念一想,他还是决定等回了南疆,再去信问过科威比特议政院的那些长老们再说。

毕竟,数千年来雷族一直在刻意隐瞒,每一代人除了能进入议政院的,其余人都不会知晓这个秘密,就像如今炉石和利奥两兄弟都不知道一样,他作为一个外人,不能够替雷族去做决定。

在赫柏和达木不知道在大厅里究竟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崖枫很是热情地拉着北山在人群之间穿行,把他一一介绍给族人们,其中有北山的长辈,也有北山同辈,还有闪族更下一代的孩童。

北山一路跟着崖枫,一直挂着笑容,长辈就恭敬的行礼,同辈便热情的交谈,至于晚辈他更会蹲下身子关切的询问,在他的身后,已经落座的大长老折云把一切看在眼里,不由数次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于折云而言,北山如果能够融洽的融入闪族,那是他希望看的到,青林作为他的忘年交,把孩子托付给了他,他自然希望北山能够越来越好。

不知道见过多少族人,连北山都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些混乱之时,赫柏才带着达木出现,而此时达木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不是太好。

两人的到来,打断了北山与崖枫及族人们的互相认识,赫柏对北山招了招手,让他仍旧去坐到自己身边去。

北山先是对族人们露出个歉意的表情,接着就拉着崖枫一同走过去,而这时候达木开口说道:“崖枫,你过去干什么,让你兄长和爷爷单独坐一起。”

崖枫立刻脚步一顿,露出些许尴尬神色,正要对北山说他就不去了的时候,却被北山挥手打断,北山则笑着对达木说道:“二叔,我和崖枫也好不容易正式见面,您还是让他跟我一起吧,这样我们俩兄弟也好多说会儿话。”

“哎呀,北山你不知道,崖枫这小子没大没小的,老是惹你爷爷生气,就还是让他跟我坐另一边的好,也好让你和你爷爷能有机会好好说话才是。”达木回答的理由听起来倒是很充分。

不过,北山自然知道达木在想什么,他转头看向赫柏:“祖父,您看?”

“达木,就听北山的,崖枫都这么大了,你总把他带在身边像什么事,又不是两三岁的孩子。”赫柏横了达木一眼。

达木讪笑几声,随即又看向崖枫,连连使了好几个眼色。

崖枫看了看达木,又看了看北山,说道:“要不,我还是坐其他地方,爷爷和你肯定会有许多话说。”

北山看得出,崖枫对达木,比对赫柏还感到惧怕,他自然也想的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都能在脑中描绘出崖枫儿时应该是如何被他二叔对待和教导的。

不过,北山并没有松开拉着崖枫的手,反倒抓的更紧了,他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跟我过去一起。”

说罢,北山就当装作没看见达木的脸色变白似的,只拉着崖枫坐到了赫柏的身边。

随后,在赫柏的示意下,闪族的族人们也纷纷找了个位子,围绕着篝火坐定,等一切安静下来,都能听到山谷中的鸟鸣后,赫柏再拉着北山走到篝火旁。

“今晚,是我们闪族重要的时刻,青林的儿子,我的孙子,北山,他终于回家了!回到我们的族人中!”赫柏高声宣告着,“让我们为他举杯,欢迎他的归来!”

随着赫柏的话音落下,四周的闪族族人纷纷举起身前已经放好的酒杯或者水碗,站起身来,同样高声致意:“欢迎我们的族人回家!”

北山看着众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刚才由崖枫的介绍下,他就已经感觉到,其实大部队族人对他的归来还是感到高兴的,或许其中有些人在和他交谈时,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但这并不影响他感受到这份来自血脉深处的温暖。

他接着朝四周各微微鞠了一躬,随后也举起酒杯:“我的族人们,让我用这杯酒敬你们,敬闪族!”

“敬闪族!”三千多族人齐声回应,一口饮下酒水。

随后的宴会中,又有许多族人来到北山身前敬酒交谈,北山也一一笑着回应,炉石等跟随而来的众人,则坐在北山不远的位子上,在这些族人和北山交谈过后,他们则纷纷跑去了那边,直到北山眼前看见炉石等人全都喝的东倒西歪为止。

他看得出,或许是因为当年自己父亲的事情的缘故,和祖父他一样,大多数族人也逐渐摒弃了对外族仇视的看法,尽管还有少数人明显脸上有着略微不悦,但是他还是觉得这样的闪族,自己应该能够融入进去。

当宴会进行到一半时,族人们开始表演一些传统的舞蹈和歌曲,篝火旁,他们手拉着手,跳起了欢快的舞蹈,歌声在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悠扬,而北山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

就在这时,达木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北山,你觉得怎么样?这个欢迎会还满意吗?”

北山同样笑着回应:“多谢二叔费心,我很喜欢。”

达木点点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深意:“那就好。你是青林的儿子,也是我们闪族的骄傲,今后族里的事情还需要你多费心。”

“二叔放心,我会尽力为族里做些事情的。”北山听出了达木的试探,不过他故意回答的不清不楚,不说族长之位他势在必得,也不说他绝不会去争抢。

面对这样的回答,达木也只能扯着嘴角笑一笑。

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族人们才陆续散去,北山先是帮着族人们把已经大醉的炉石等人抬回休息的住所后,才跟随赫柏前往为他特意准备的住处。

赫柏指着眼前的石屋:“这间屋子,就是你父亲当年住的,多年来,我总会每隔一段时间亲自打扫,你就住这里。”

北山望着石屋怔怔出神,片刻后点头应道:“嗯。”

赫柏再一次伸手拍了拍北山的肩膀:“今晚就好好休息,明早我带你去见你父母。”

说罢,赫柏看了眼石屋,目光中流露出思念,随后转头离去。

北山轻轻地推开门,屋内陈设简单,不过是些寻常物件,但却一尘不染,他一一拿起细看,总觉得好像这样能感觉到父亲此时就站在自己身边。

“父亲,我回来了。”一句轻声低语。

正当北山躺在床铺上准备入睡,就如同躺在父亲那从未感受过的温暖怀抱中时,门外响起轻声敲击。

“谁?”北山问道。

“是我。”崖枫的声音响起。

北山连忙起身,拉开木门,崖枫独自一人站在门外。

“有什么事吗?”北山略微疑惑。

崖枫的瞳孔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深邃,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其实也没别的事,只是……只是想来对你说声谢谢。”

北山一愣,随即笑问:“谢我什么?”

崖枫挠了挠头:“谢谢你刚才拉着我一起坐过去,其实……我平时很少有机会和爷爷坐得那么近。”

北山看着崖枫,心中有些复杂,他拍了拍崖枫的肩膀,忽然问道:“我们是兄弟吧?”

“是啊。”崖枫一怔,不知道北山要说什么。

北山仍旧笑着说道:“那你就不用对我说谢谢,这是兄弟之间应该做的。崖枫,其实我看得出,你可能有很多心事,但我希望你能看见,我对你并无任何敌意,回到这里也不是想跟你去争夺族长之位,我只是回来看看父母的安息之地,看看闪族里的亲人,也包括你。”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你完全可以把对我的那些,我不知道该说是愧疚也好,还是轻微的敌视也罢,这些你都不必在意。崖枫,我们是一家人,无论未来如何,我都希望我们能够相互扶持,共同面对,就像我总觉得现在的你并非真实的你,圣山那次才是。”

崖枫的目光与北山相对,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北山的一席话,让他眼角微微泛起泪花。

对崖枫而言,他从未想过,所有闪族里最知他心思的,竟然会是眼前这个几乎没有任何感情交集的北山,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在闪族中很是孤独,无人能够理解他真正在想什么。

可是现在,北山只不过短短一些话语,崖枫第一次感受到了真诚的关怀和理解,脸上神情不禁动容。

在北山回来之前,达木总是会对崖枫灌输许多想法,这也让他总担心北山的归来,会打破他花费了许多精力才在闪族中建立起的威望,也会让他失去在族中的地位,更不用说什么族长之位。

但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离谱,北山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对方的话语里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是一种理解和包容。

“哥,谢谢你……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说,我……”

崖枫还未说完,就被北山笑着打断:“不是说了吗?你我是兄弟,不必说谢谢。”

“嗯!”崖枫重重的应了一声。

北山笑道:“崖枫,我也希望从今往后,你能做真实的自己,不要在乎族人们的眼光,更不要担心二叔他会再做什么,从今往后,你身后会站着我,我会替你撑腰的。”

崖枫看向北山的眼神有些难以置信:“哥,你是说……?”

北山微微甩了甩脑袋:“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崖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的路是在南疆,而你的才是这里,所以我希望你能做出符合内心的选择,不会后悔,不会愧疚,活出真正的自己。”

“就像,就像是在圣山时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样,语气慵懒,行为不羁,那样的你才是你自己啊,却不是今晚我见到的,唯唯诺诺,做什么都好像很担心别人的看法似的。”北山边说,边拍着崖枫肩膀。

崖枫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抬起头时,眼中的光芒已然坚定:“哥你说得对,从小以来我就在担心别人的看法,迎合族人们的期望,活在父亲他的操控之下,却忘了我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今晚之前,我还在担忧你回来后会让我失去一切,但现在我明白,其实我的担忧很是多余。”

“不过,哥,今晚我来找你,其实还有件事想对你说,那就是父亲他前几日还对我说过,让我在你试炼之后,和你比试一定要出全力,必须把族长的位子抢到我自己手上。”

“可我之前在大厅正式见了你之后,我就在考虑,干脆我们不要比试了,哥你直接从爷爷那儿承继就好,我当不当族长,无所谓的。”

北山听完崖枫的话,心里既有欣慰,也有震惊,欣慰的是他的话语起到了作用,至少把这个堂弟的心结能打开,不会再对他产生任何敌意,大概也不会再听从他二叔的教唆,而震惊的却是崖枫竟然直接表示不和他争夺族长了。

“不,该比试的还是要比试,这是闪族的规矩,也是我本身的想法。”北山说道。

“可是……”

北山打断崖枫:“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更清楚,作为闪族的子弟,你和我都有责任去守护它,族长的位子不仅仅是一个头衔,更是一份担当,所以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和我堂堂正正的比试一场,用真实的实力来和我一同决定族长之位究竟该归谁。”

“但这不就又落入父亲他的想法了吗?”崖枫的语气似乎还是希望不要比试的好。

北山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说:“这不一样,之前的你是听从二叔的安排,可我相信今晚之后的,将会是你自己的选择,不要告诉我,你一点儿想当族长的心思都没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圣山之时我们大概也不会见面了。”

北山最后一句话,带上了玩笑的语气。

崖枫再次陷入了沉思,北山也安静地等待着,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些话的时候,北山脑海里却回想的是曾经某次在南疆时和修斯的对话,当时他问修斯为什么总能对战局预判的那么准确,而修斯的回答一贯符合神叨叨的气氛。

“因为我从不是以战局发展来预想,而是站在人性的角度啊!”当时修斯这样回答。

北山当初觉得这是修斯故意不说实话,逗他玩闹而已,但随着经历的越多,他发现好像的确如此,不论处在任何环境之下,面对何种局面,都应当考虑一下人性的本质,不管当时的对象是朋友还是敌人,都应如此。

所以,北山才在此时仍旧提出希望和崖枫进行比试,他认为只有真的比试一场,不论结果胜败,崖枫才能真正的正视他自己,而且如果此刻他真的答应了崖枫,之后直接承继族长之位,先不说闪族多数人会不会心服,大概包括崖枫本身也会被埋下不应当的隐患。

既然如此,不如实打实的比试一场,用尽各自的全力,去决定族长之位的归属,那样不管是什么结局,都无人可以再说些什么,崖枫也能靠此真的开始活出自己的样子来。

最重要的一点,北山则埋藏在了心里,他其实已经有了决断,一个相信会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决断,只是此刻他还暂时不想表露出来。

正当北山的思绪飘到过去的时候,低头沉思的崖枫,忽然抬起头,他之前一直紧绷的双肩完全放松,语气也变得再次慵懒:“那我肯定会尽全力和你比试的,哥你到时候可别故意留手。”

北山哈哈一笑:“这才对嘛,现在你才和圣山最真实的时候一模一样,这样才是最好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留手的。”

说着,北山和崖枫相视一笑,所有的误会和隔阂都在这一刻,真正的烟消云散。

笑过之后,崖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本来只是想过来和哥你说两句话就走,没想到却说了这么多,打扰你休息了。”

北山摆摆手:“说什么呢?兄弟之间哪有这么多客气,你主动来找我,我很开心的,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别憋在心里面。”

崖枫笑着点点头:“哥,那我就也回去休息了,你也早些睡。”

“嗯,去吧,明天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北山站在门口,目送崖枫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来到闪族驻地后第一次感到了心里一阵轻松,从这一刻开始,他之前所担忧的一些东西,大概是不会再发生了。

“明天,会是个新的开始。”重新躺回床铺北山自语,随后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屋外,夜风拂过,山谷中一片寂静,只有篝火的余烬在黑暗中微微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