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字形讹误

古谚曰:“书三写,鲁成鱼,帝成虎。”说的是书籍在传抄、转载刊印过程中出现的文字谬误。今人整理的藏学文献中,字形方面的失误主要是字形近似而导致的。其中的一些古语词,在现代汉语里使用甚少,或者已经不用,今人难免生疏,因此在整理时往往会发生字形讹误的现象。举数例如下。

(1)《西藏纪游》卷一:“文靖公诗:‘……坟起突在胸,此中储糗餐。'”(第2、3页)此句在《竺国纪游》本(下文简称《竺》本)及《汇编》本《百一山房赴藏诗集·禇巴》中写作“糗餥”。

按,“餐”“餥”字误,当为“餈”。“糗”是炒熟的米麦,泛指干粮。“餈”同“糍”,是用糯米粉、黍米粉制成的糕饼,“糗餈”在上述诗句中指糌粑粉。

(2)《西藏纪游》卷一:“番人每用长桶贮酒,呼群至野外或水边踞地坐卧,牛饮尽欢,呜呜笈歌,亦有以射棚赌酒者。”(第6页)

按,“笈”字误,当为“笑”。“笑”的异体为“”,与“笈”字形近似。“笈”是用以装书或它物便于背负携带的小箱子。《中国酒文化》中引此句,亦作“呜呜笑歌”傅允生、徐吉军:《中国酒文化》,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年版,第61页。

(3)《西藏纪游》卷一:“南客使船如使马,坳堂一勺卢胡。”(第9页)张校本释:“(pō),竹笼取鱼具。”

按,“”字误,当为“笑”。依据讹误的字形,从而导致了误释。“卢胡”同“胡卢”,意为笑声。“笑卢胡”谓笑声发于喉间。这是作者与友人在游览罗卜岭冈时写的诗句,罗卜岭冈建有温泉池(为达赖、班禅沐浴之所)。诗句中“坳堂”一词源于《庄子·逍遥游》。诗句上文说温泉池中系有一舟,作者在游览时可能与友人在池中泛舟而行。“南客使船如使马,坳堂一勺笑卢胡”描绘的是驾舟嬉水的情形,大意是说南人(作者为南方人)驾舟与北人骑马一样技艺娴熟,就好像处在堂中低洼处一勺水中的芥草那样平稳自如,得意而笑。

(4)《西藏纪游》卷二:“谁驮加拉(蛮语什物也)咿嚘来,双丁丁两边琢。”(第42页)《西藏学汉文文献汇刻》本《西藏纪游》(以下简称《汇刻》本)亦写作“”。

按,“”字误,当为“杙”。《竺》本作“杙”。“杙”是一头尖的短木桩,“双杙”亦指木桩。

(5)《西藏纪游》卷二:“书毕则簪其管于发间。”(第43页)

按,“发”字《汇刻》本作“髩”,“髩”同“鬓”,指脸旁靠近耳朵的头发。“鬓”与“髮”字形近似,张校本误以“鬓”为“髮”,又简化为“发”。后文有“书毕或尚有思索,则簪笔于鬓,始悟古人簪笔之义”句亦可证,上句“发”字误,当为“鬓”。

(6)《西藏纪游》卷二:“予游莎绿园,见番童各执一木版,一喇嘛书一两行于上,其徒仿而习之。亦有晲视沉思似临摹而未窥其妙者。”(第43页)

按,“晲视”不成词,当为“睨视”。《竺》本作“睨”,字形不误。“睨视”指斜视,旁观;“晲”指日过午偏斜。

(7)《西藏纪游》卷二:“缠头花由卡契回人携至,花如红花,娇艳过之,亦有香味,其汁能毒人。项午晴云即檐蔔花。然簷蔔系栀子花,此红色,恐非。”(第45页)

按,“簷”字误,“簷”同“檐”,此处当为“薝”字。《竺》本、《汇刻》本皆作“薝”。张本释簷蔔(yán bó)为:“植物名。产于西域,花香浓郁。”释义可补。“簷蔔”音zhān bó,是梵语Campaka的音译,意译为郁金花。

(8)《西藏纪游》卷二:“予自西藏回至察木多有诗云:‘……江坝山头帝释居,法螺法鼓替钟鱼,哪知鬼面邪义国,选就僧雏玉不如。'”(第48页)

按,“邪义国”不词,“邪义”当为“邪叉”,即“夜叉”。“夜叉”是梵语yaksa的译音,指佛教传说中一种吃人的恶鬼;“夜叉国”是传说中的国名,其国人皆为夜叉。“夜叉”之“夜”,《竺》本、《汇刻》本皆作“邪(音yé)”。“邪”是“夜”的同音替代字;“义”是“叉”的俗体。

(9)《西藏纪游》卷二:“羚羊挂角山巅,盘羊角重于身,可作箭鉋。”(第74页)

按,“箭鉋”当为“箭钯”,“钯”是箭头的一种。《方言》卷九:“凡箭……其广而薄镰(者)谓之,或谓之钯。”《广雅·释器》:“钯,镝也。”“鉋”字今作“铇”,是木工刨平木料的用具。

(10)《西藏纪游》卷三:“其俗薙发蓄小辫,以金珠镶花缎两耳以布缠头,贱者用白,贵者用红。”(第89页)

按,“以金珠镶花缎两耳以布缠头”句义不明,源于“缎”字讹误,当为“缀”。《竺》本、《汇刻》本亦误作“缎”。《西藏纪闻·巴勒布番民番妇》亦引此句:“用金珠镶花缀两耳以布缠头。”参此,上句当标点为“以金珠镶花缀两耳,以布缠头”。“缀”又作“坠”。《康纪行》卷五“西藏外部落”:“用金珠镶花,坠两耳,以布缠头。”《卫藏图识》下卷:“巴勒布……用金珠镶花缀两耳,以布缠头。”字形不误。

(11)《巴》卷二十一:“现在兵既撤回,朕亦不好黩武,况今天下幅帧广远,即得此巴勒布区区部落,亦复何增毫末?”(第306页)

按,“幅帧”不词,“帧”字误,当为“”,“幅”即“幅员”,指疆域。

(12)《廓》卷首二“天章二·御制诗·福康安奏攻克热索桥进剿贼境,诗以志慰”:“飞章披阅怜为慰,戒满教伟绩收。”(第23页)同书卷首三“天章三·御制诗·紫光阁赐宴外藩作”:“战图又得重增册,天眷十全教益。”(第47页)

按,“”字误。检《汉语大字典》(以下简称《大字典》)无“”字,当为“蘉”,音máng,有“勉力”义。《玉篇·苜部》:“蘉,勉也。”《御制诗文十全集》卷五十“再定廓尔喀第十之四·紫光阁赐宴外藩作”中“天眷十全敬益蘉”(清)爱新觉罗·弘历撰,彭元瑞编:《高宗诗文十全集》,商务印书馆1936年版,第627页。,字形不误。

(13)《则例·乾隆朝·录勋清吏司下》:“马不烙印不拴名牌者,罚牛一头。”(第35页)同书:“又定:凡罚以九论者,马二,犍牛二,乳牛二,牛(二岁牛)二,牛(三岁牛)一。”(第153页)同书第154、420、436、466页均写作“牛”。

按,”字误,当为“”,音bèi。《说文·牛部》:“,二岁牛。从牛,巿声。”“巿”音fú。检《大字典》无“”字。《蒙古律例》卷四有类似的记述:“马不烙印不拴号牌者,罚两岁牛一只,给付举发之人。”佚名:《蒙古律例》,台北广文书局1972年版,第34页。可证“牛”即二岁牛。《中国古代军事散文精选·清代卷》释“牛”为“二岁牛。一作体长之牛”王凯符选评:《中国古代军事散文精选 清代卷》,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165页。。参之上述第2段引文,此释两说并存,而此处“牛”含义确定,指二岁牛,应删去“一作体长之牛”。

(14)《则例·乾隆朝·宾客清吏司》:“康熙六十一年奏准:蒙古随围之多罗郡王四人,各赏……毡靴、皮靴各一双。……贝勒四人,贝子二人,公四人,各赏给……毡靴、皮靴如前。”(第87页)

按,“毡靴”当为“毡袜”。下文写作“靺”。“靺”字同“袜”,指袜子。《理藩院》卷九百九十“燕赉”写作“毡袜、皮靴各一双”“毡袜、皮靴如前”。字形不误。

(15)《则例·乾隆朝·柔远清吏司上》:“十六年,议设噶卜伦四人……第巴三人,塔布一人,均给本院执照,分辖藏务,受驻藏大臣及达赖喇嘛管辖。”(第101页)

按,“塔布”不词,当为“堪布”。“堪布”系藏语mkhan po的音译,是达赖、班禅的高级侍从,握有大权。类似材料亦见于清人笔记中。如《听雨丛谈》卷二“西藏蒙古藩封”:“辅国公二人,一等台吉一人……堪布一人,听驻藏大臣节制。”

(16)《则例·乾隆朝·柔远清吏左前司下》:“赐帕克巴拉丹拜尼玛胡图克图,重三十两银茶桶一,各色大缎十有二,大小麦帕各七。”(第124页)

按,“麦帕”当为“寿帕”。“寿帕”系藏语哈达gan dar的汉译名。同书第121、122页写作“寿帕”,不误。此当为排校者误认整理者使用的简体字所致。

(17)《则例·乾隆朝·柔远清吏右后司》:“康熙三十年奏准:喀尔喀多罗贝勒初次进贡,应赏给备漆鞍马一匹,银茶盆一具,狐皮蟒袍一袭,熏貂帽一,镀金鞋带佩小刀手帕荷包一副,靴袜各一双,缎十有五,布百有五十。”(第146页)同书:“喀尔喀多罗贝勒,初次请安进贡,赏给漆鞍马一匹,银茶盆一个,狐皮黑蟒一件,染貂帽一顶,镀金鞋带连小刀、手帕、荷包一副……”(第246页)

按,“鞋带”误,当为“鞓带”。“鞓带”是皮革制成的腰带,常与佩刀等物并提。《理藩院》卷八十一“兵制”写作“鞓带”。这是清代出现的一个新词,清代文献中常见。如《清史稿》卷二百十八:“诏褒多铎功,赐嵌珠佩刀、金鞓带。”是词今已不用,故今人笔下屡见将“鞓带”讹误为“鞋带”的现象。如《理藩院奏报照例赏赍达赖喇嘛使者折》:“赏台吉敦多布达希漆鞍马一匹……系有小刀、手绢、荷包锏金鞋带一条、加缎袜头等绿斜皮靴一双……”王小虹等编译:《康熙朝满文朱批奏折全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809页。又《多尔衮大传》:“当奏捷文书送到北京,多尔衮万分欣悦,当即下谕以功勋茂著赐给镶嵌宝石的佩刀、镀金鞋带。”赵毅主编:《多尔衮大传》(第2版),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86页。

(18)《则例·乾隆朝·理刑清吏司》:“国初定:帽纬长出帽檐,及戴卧免帽剪开沿毡帽,胁间系偏练垂,皆系违禁,被人见者,王、贝勒等罚马一匹,庶人罚牛一。”(第167、168页)

按,“卧免帽”之“免”字误,当为“卧兔帽”。《清代边政通考》第339页所引此句亦误作“卧免帽”。“卧兔帽”是一种皮帽子,再举一例以证之。清萧雄《西疆杂述诗》:“又蒙古有卧兔帽,狐皮为之,极厚而暖,回人亦购以御寒,夏日特不戴此耳。……按蒙古卧兔帽‘卧兔’二字,当即冒顿,原读作墨突,卧兔与墨突音谐。”“卧兔帽”今已不用,仅作为戏曲表演的道具偶一见之。又,“及戴卧免帽剪开沿毡帽”应点断,当为“及戴卧兔帽、剪开沿毡帽”,“戴”为动词,“卧兔帽、剪开沿毡帽”是个并列式词组,共同充当其宾语成分。“剪开沿毡帽”又称“剪沿毡帽”,指帽檐开口的毡帽。

(19)《则例·康熙朝〈大清会典〉中的理藩院资料》:“凡罚以九论者,马二匹,犍牛二头,乳牛二头,犋牛一头,牛一头。以五论者,犍牛一头,乳牛一头,犋牛一头,牛二头。”(第196页)同书第202、215、248、255页均写作“犋牛”。

按,“犋牛”不词,“犋”字误,当为“”字。“”同上文“”。检《大词典》,“犋”是牵引犁、耙等农具的畜力单位,能拉动一张犁或耙的畜力称为一犋。“牛”是二岁牛,《本草纲目·兽一·牛》:“牛……生二岁曰,三岁曰。”《清代边政通考》第312页亦引上述资料,写作“牛”。《清代理藩院资料辑录·康熙朝〈大清会典〉中的理藩院资料》写作“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清代理藩院资料辑录》,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1988年版,第22页。,字形不误。

(20)《则例·乾隆朝〈大清会典〉中的理藩院资料》:“凡奏销下嫁蒙古公主、郡主等馆于京师,擢侍御前之额驸台吉,及来朝公主、额驸、王公、台吉,给过糜饩薪刍,月要其数具奏,岁一会计,列册具疏以闻。”(第296页)

按,“糜饩”不词,当为“廪饩”。“廪饩”是指由公家供给的粮食之类的生活物资。

(21)《则例·嘉庆朝〈大清会典〉中的理藩院资料》:“札赉特之南为郭尔罗斯前旗,当嫩江与松花江相合之西岸,在吉林伊通边门外长春府之西,札萨克所居,日固尔班笃洛噶。”(第298页)又:“其西为科尔沁左翼前旗,当法库边门外西北,养息牧场东,札萨克所居,日鄂勒济布里特。”(第298页)又:“其西为阿噜科尔沁旗,哈奇尔河、傲木伦河、绰诺河于是合流为达布苏图河,札萨克所居,日托果木台。”(第298页)“其东南为喀尔喀左翼旗,当养息牧河源,札萨克所居,日察汉和硕。”(第298页)

按,以上句中“日”字当为“曰”字,是动词,不是地名的一部分。

(22)《则例·乾隆朝·柔远清吏右后司》:“十七年,岷州圆觉寺等二十六寺,贡马、青木香等物。旧有画佛、舍利、珊瑚、枣、酥油、杆力麻、延寿果、雕翎诸物,后皆免进。”(第324页)

按,“杆力麻”之“杆”字误,当为“杵”。此段资料又见于《经济汇编食货典》第一百九十二卷贡献部,写作“杵力麻”(清)陈梦雷:《古今图书集成》第69册《经济汇编 食货典》,中华书局、巴蜀书社1986年版,第84097页。。“杵力麻”为西藏方物之一,明人笔记中写作“足力麻”,而且“足力麻、铁力麻”常常并现,且有“各色足力麻”“各色铁力麻”的描述。《玉芝堂谈荟》卷二十六“职贡异物”:“乌斯藏贡画佛……各色足力麻、各色铁力麻、各色氆氇……凡十六种。长河西、鱼通、宁远等处杂道长官司贡画佛、舍利、各色足力麻、各色铁力麻、各色氆氇……凡十一种。……洮岷等处番僧族贡铜佛……足力麻、铁力麻、氆氇、左髻、毛缨……此西戎之贡也。……铁力麻,即乌斯藏各色布也。”《殊域周咨录》卷十“吐蕃”:“其贡:在乌思藏则画佛、铜佛、铜塔、刀剑为独异,外贡舍利、各色足力麻、各色铁力麻(汉俗云铁裹汉)、各色氆氇……之类。”明曹学铨《蜀中广记》卷三十五:“乌思藏所产细画泥金……各色足力麻、铁力麻、氆氇……自雅州入京。”(明)曹学铨:《蜀中广记》,转引自贾大泉等《四川茶业史》,巴蜀书社1989年版,第165页。《明史》卷三百三十一:“所贡物有画佛……氆氇、左髻毛缨、足力麻、铁力麻、刀剑、明甲胄之属,诸王所贡亦如之。”《中国历代贡品大观》引用《明史》中这段材料,下注:“所贡足力麻、铁力麻,详不可考。”龚予等:《中国历代贡品大观》,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2年版,第782页。今人著作中转引上述材料,注释“足力麻”为:“藏语,是游牧民族的一种美味点心。”《土族简史》编写组:《土族简史》,青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37页。或注为:“食品名称。”芈一之:《撒拉族史》,四川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87页。注释均不确。今人研究成果中又将“足力麻”写作“角力麻”,认为“角力麻”即“延寿果”芈一之:《黄河上游地区历史与文物》,重庆出版社1995年版,第455页。,此说亦不确。据《玉芝堂谈荟》的记载,“铁力麻”是乌斯藏(今西藏)出产的一种毛布,那么“足力麻”也即“杵力麻”,应与氆氇、铁力麻为同类,亦是西藏出产的一种毛织物。

(23)《西藏奏疏·附西藏碑文》:“丁未,师于济咙,挥椿喉之长戈,展攻心之上策。”(第195页)《西藏图考》卷七所录碑文亦写作“椿”。(第215页)

按,“椿”字当为“摏”。“摏”有撞击义,《辽史·刑法志上》:“讪詈犯上者,以熟铁锥摏其口杀之。”《西藏纪游》卷四所记碑文中写作“摏”,不误。

(24)《清人咏藏诗词选注》引松筠《拉错海子》:“复来宿旧野,汐满听新声。”(第33页)

按,“满”字误,当为“湍”。“汐湍”一词,《古代蒙古族汉文诗选》第293页释为“汹涌的波涛”,《古今山水名胜诗词辞典》第1570页释为“夜间的波浪和湍急的流水”,注释均不确。“汐”指晚上的潮水,“湍”有“水势急速”义,“汐湍”即夜间湍急的潮水。

(25)《西藏志·衣冠》:“不绾发,戴白圈帽如箭皼子边样。”(第25页)

按,检《大字典》无“皼”字,当为“皾”,音dú,同“韇”。藏弓箭的器具。“箭皾子”也即箭袋、箭囊。“戴白圈帽如箭皼子边样”即所戴白圈帽如箭袋子边的形状。1978年中央民族学院油印本《西藏志》第16页写作“箭皷子”,皷音gǔ,同“鼓”。亦误。

(26)《金川案·亨·祭祀仪注、祭品、祭文》:“祭品:……脾拆、豚拆、酒(三爵)、灼二、灯十盏。”(第94页)

按,“脾拆”误,当为“脾析”。中国科学院民族研究所、四川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组1963年版《金川案》同条写作“脾拆、豚貃”,亦误。“脾析”即牛胃。《周礼·天官·醢人》:“馈食之豆,其实葵菹、赢醢、脾析。”郑玄注引郑司农曰:“脾析,牛百叶也。”上文“豚拆”“豚貃”误,当为“豚拍”,指的是猪肋肉。“拍”字同“膊”。《周礼·天官·醢人》:“豚拍鱼醢。”郑玄注:“郑大夫、杜子春皆以拍为膊,谓胁也。或曰:豚拍,肩也。今河间名豚胁。”“拍”又作“胉”。《绥靖屯志》卷五:“仪注:……脾析、豚胉。”不误。

(27)《西藏见闻录》卷下“疆域”:“工布之南,中隔一河,即是珞瑜。珞瑜乃野人名,曰老卡止,黥其觜而湟以五彩,穴居卉服,见生人则群捉而啖之。”(第8页)

按,“湟”字当为“涅”。“涅”本指在人体上刺涂黑色的文字或图纹,这里与“黥”对举,表示刺涂。“黥其觜而涅以五彩”是说,在嘴上刺图纹,并涂上五彩。

(28)《藏族史料》:“乾隆三十八年[癸巳]十月乙未谕:……阿桂等于攻复美诺等处时,必当严密布置,勿使喙脱。”(第2192页)

按,“脱”字误,当为“駾”。《说文》:“駾,马行疾来皃。从马,兑声。”《诗·大雅·绵》:“混夷駾矣,维其喙矣。”毛传:“駾,突。喙,困也。”“喙駾”形容惊恐逃窜而极度疲困。今人整理的清代其他文献中亦有此类失误。如《大清历朝实录四川史料》:“阿桂等于攻复美诺等处时,必当严密布置,勿使喙脱。”王纲:《大清历朝实录四川史料》,电子科技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1569页。《王伦起义史料》:“或系闻八旗劲旅前往,声势甚盛,不敢接锋,为此悉众而来,作铤而走险之计,以冀喙脱偷生。”李印元:《王伦起义史料》,齐鲁书社1995年版,第404页。也有字形不误的,如《秦边纪略》卷一:“黑番駾喙于此,谁曰不宜而输。”

(29)《进藏纪程》:“居于藏之西偏,碉楼穹窿,拾级而登,凡五层高插云表,内设毡毯跌坐,寔王之巢窟也。”(《汇编》第70页)《百一山房赴藏诗集·月夜乘皮船渡乌苏江》:“西行乘此已在历,跌坐稳比安乐窝。”(《汇编》第214页)又《西藏志·宴会》:“散时,男女团聚,携手跌坐而歌之,至门外街中,歌唱而散。”(第31页)

按,三句中的“跌坐”不词,当为“趺坐”。“趺坐”谓盘腿端坐。

(30)《桐华吟馆卫藏诗稿·蚂蝗山》:“尤善钉(去声)马腹,嘬啮成溃疽。可怜拳毛駶,顿作汗血驹。”(《汇编》第165页)

按,“拳毛駶”当为“拳毛騧”。拳毛騧是骏马名,为昭陵六骏之一。

(31)《百一山房赴藏诗集·万里桥是武侯送邓芝使吴处》:“可惜当时乏将才,典午三马儿郎并三国。”(《汇编》第190页)

按,“三马”当为“司马”。典,即司,执掌之义;午,生肖为马,“典午”隐指司马,源自《三国志·蜀·谯周传》。这是注文“司马”混入正文而致误。

(32)《百一山房赴藏诗集·郭将军庙》:“余威千载尚血食,桐酒亦有鸡与豚。赞府低头主簿拜,蛮姬跳舞吹青唇。”(《汇编》第197页)

按,“桐酒”不词,“桐”当为“挏”。“挏酒”即挏马酒,马酪。

(33)《西藏图考》卷八“西藏艺文考下·和宁《西藏赋注》”:“温郁逊(精通梵典者)石屏咒显,山入芥而海成酥。”(第247页)

按,“郁”字误,当为“都”。《西藏图考》1965年版、《中国少数民族古籍集成》均写作“温都逊”。“温都逊”系梵语,是指精通梵典的僧侣。例如《丁巳秋阅吟·班禅》:“幼龄说法莲花座,(班禅年甫十六,勤经典,晓温都逊,且能与众僧裸衣讲禅,可谓再来人也。梵语温都逊,乃诸经源流。)奕世传经仙鹿年。”

(34)《西藏图考》卷八“西藏艺文考下·和宁《西藏赋注》”:“掏溢归遗,次人之云箫。”(第248页)

按,“掏”字当为“掬”。“掬溢”是量词,一手盛之为溢,两手谓之掬。“遗”是赠送的意思。郭伯南等:《华夏风物探源》,上海三联书店1991年版,第132页。1965年版《西藏图考》写作“掬溢”,不误。

(35)《西藏图考》卷八“西藏艺文考下·和宁《西藏赋注》”:“俯地讶似伏章,叩额连如舂忝。”(第249页)

按,“忝”字当为“黍”。《八旗文经》本《西藏赋注》作“黍”。“舂”是用杵臼捣去谷物的皮壳,“叩额连如舂忝”是用杵捣谷物的动作来形容众人连连磕头的情状。

(36)《西藏志·夫妇》:“凡做买卖亦属妇人,如种田禾、纺毛线、织辫子、当乌拉,人皆笑其无能。”(第28页)又《西藏志·市肆》:“其他藏茧、藏绸、毡子、氆氇、藏布以及食物诸项,藏番男女皆卖。”(第32页)

按,“辫子”“毡子”皆误,当为“毪子”。此段材料又见于《西藏纪闻》,写作“毪子”。“毪子”是四川西部藏族地区常见的毛织衣料,为氆氇中较粗的一种,用未加分梳的羊毛为原料织造,通常为白色,甘孜一带藏族居民多用来缝制衣服,藏语称“囊普”李廷芝:《中国服饰大辞典》,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89页。。文献用例颇多,如《西域遗闻》:“妇女以经营商贾为最。若纺毛线、织毪子、勤耕种、当乌拉,人皆笑之。”《章谷屯志略·夷民风俗》:“稍暇,击筠笼,捻毛线,织毪子,以供衣服。”《康纪行》卷二“蕃妇衣饰”:“蕃民无冬夏皆衣毳褐,谓之毪子。”《里塘志略》卷上“风俗”:“长官土司头人著大领衫,番名楮巴……营官亦有缘貂皮者,民家则多著毪子楮巴,不能如头人也。”又写作“氁子”。《巴塘志略·物产》:“羊毛氁子、牛毛毯……”民国文献中亦见。《道孚县风俗纪略·服饰》:“地多羊毛,毛长者,捆载出关。毵毵者,集抽为丝,丝成,用机织而为布,宽一尺零,曰毪子。”

(37)《金川纪略》卷一:“衙署、监狱、仓库、兵民房屋、城垣、桥梁、盐场、井烘、烟墩、哨楼,并冲塌,毙人无数。”

按,“井烘”误,当为“井灶”。“井灶”是熬制食盐的灶具。上句前言“盐场”,后言“井灶”,语义上有承接关系。《大词典》有例:《清史稿·食货志一》:“盐场井灶,另编排甲。”“盐场井灶”当为一词。

(38)《〈西藏赋〉校注》:“刍尼子之孟年,已具食牛之量。(野鹊子。《传灯录》:二十四祖母梦吞明暗二珠而孕,一罗汉曰当生二子,一即祖,二即刍尼。昔如来在雪山修炼,刍尼巢于顶上。佛成道,刍尼受报为那提国王。《佛记》曰:汝后与圣同脱。今不爽矣。)”(第90页)

按,“汝后与圣同脱”之“同脱”不词,当为“同胞”,同父母所生为“同胞”。此段材料引自《景德传灯录》卷二。(宋)释道元:《景德传灯录》,妙音·文雄点校,成都古籍书店2000年版,第22页。《佛光大藏经》中所收《景德传灯录》亦作“胞”佛光大藏经编修委员会:《佛光大藏经·禅藏·史传部景德传灯录一》,台湾佛光出版社1994年版,第67页。

(39)松筠《罗罗塘》:“清晓越层峨,波绒顿九河。”《古代蒙古族汉文诗选》写作“顿九阿”,释为:“‘顿’,困顿,劳顿。‘九阿’,漫长的山路。”(第292页)

按,“阿”字误,当为“河”。《汇编》本作“九河”,第128页自注:“有波绒巴者,相传为唐古忒大家。世居游牧甲错山阳,有九山九河,即其东界。”《清人咏藏诗词选注》第26页释为:“顿:止宿,屯驻。九河:人谓波绒巴家族的牧地有九山九河。我国古代曾有按九种不同的地形治理其赋税的记载。”注释不误。

(40)《百一山房赴藏诗集·小诏寺》:“从姑又见称甥舅,成佛当时有弟兄。(寺中塑佛,日珠多吉云,即觉释迦牟尼之弟,八龄成佛。)”(《汇编》第223页)

按,“日”字误,当为“曰”;“云”字当属下句。“珠多吉”是佛名,后人因不明这一专有名词的含义,引用时常常出现失误。如《清人咏藏诗词选注》引此诗,注释:“作者原注:‘寺中塑佛,日珠多吉云,即释迦牟尼之弟,八龄成佛。'”《中国名胜诗词大辞典》注:“成佛句:作者自注:‘寺中塑佛,曰珠多吉云,即释迦牟尼之弟,八龄成佛。'”杨刚:《中国名胜诗词大辞典》(增补本),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1332页。“云”字都应该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