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翅膀的匕首

【英】G·K．切斯特顿

茫茫雪地上，一团黑色十分抢眼，它像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躺在雪地里，那是斯特雷克的尸体，而它周围竟然没有一个脚印。

一

“我要杀掉你们所有人，菲利普、斯蒂芬、阿诺德。你们最好记住，自己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哈哈，想知道自己最后到底是怎么死的吗？我会给你们制造意想不到的惊喜的，等待吧，小绵羊们，等待那一刻的来临吧！”斯特雷克用恶狠狠的眼神扫过三兄弟——菲利普、斯蒂芬和阿诺德。

斯特雷克的话应验了。

老大死在了自家的花园里，老二死在了自己工厂的机器上。但是却被分别认定为开枪自杀和意外身亡。只有老三依然每天活在恐惧中，等待死神降临。

至今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斯特雷克就是凶手。

布朗神父放下报纸，感觉自己每一个毛孔都在张开，这是怎样一个恶魔啊，居然杀人都不留痕迹。这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请问，布朗神父在吗？”

神父打开门，原来是他的老朋友——警察局的法医博伊恩博士。

“快请进，外边一定很冷吧。”

“是啊，雪刚刚停，很冒昧这么早来打扰您，我确实有些急事。”博伊恩博士进到屋子里，摘下手套和帽子，然后接着说，“是这样的，我遇到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直到现在我都不确定是不是应该管这件事。因为它好像已经超出了警察的工作范围，但是我想您对这件事一定很在行，或者说很感兴趣，这样说吧，它可能属于您的职责范围。有个人请求我们的保护，他是如此战战兢兢，害怕被人谋杀，我想你应该知道附近山上有一栋白色的宅子，没错，就是这家主人请求警察帮助。”

“乐意为你效劳，说一说是谁吧？”

“艾尔默家族和斯特雷克的故事您听说过吗？”博伊恩问道。

“这不，早上刚看了，”布朗神父摇了摇手中的报纸，说，“这个故事很曲折啊，在英格兰的西部，有一个富有的地主，他叫艾尔默，他结婚比较晚，与妻子一共生了三个儿子，老大叫菲利普，老二叫斯蒂芬，老三叫阿诺德。但是他还有另外一个儿子，是个养子，是在他结婚前收养的，叫做约翰·斯特雷克。老艾尔默很喜欢这个男孩，总是夸他聪明，对他寄予厚望。但是据老艾尔默这三个儿子讲，斯特雷克是一个撒谎成性的人，他似乎天生就热爱编造谎言，并在这方面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才能，他的谎话，甚至连侦探也看不来，因为是如此的自然流畅，就好像真的一样。”

博伊恩博士接着讲：“您说得不错，老艾尔默最后还将遗产都留给了斯特雷克。但是他的三个儿子向法院提起了诉讼。他们认为，自己的父亲之所以会留下这样不合理的遗嘱，是由于受到了斯特雷克的恐吓。这个恶魔能够成功绕开医生和护士，以特殊方式接近父亲，然后在他的床边不断地吓唬他，折磨他，当老人立遗嘱时，神志已经是不清醒的状态了。最后，菲利普拿出了决定性的证据，证明了老人精神确实存在问题。经过法院裁决，老艾尔默的亲生儿子们胜诉了，他们得到了遗产，并平分了它。后来，斯特雷克就扬言要杀死三兄弟。果然，老大和老二死了，但是警方却没有证据逮捕他。”

“对，这些故事我都知道了。但是这与你要拜托我的事有什么关系呢？”布朗神父不解地问。

“那座白色宅子的主人就是三兄弟中的老三，现今唯一幸存的阿诺德，他觉得自己不能对付那个狡猾的斯特雷克，终有一天也会步他哥哥的后尘。于是他想到了警方。而我想到了你，你可以和这个阿诺德谈谈，说不定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但是，从报纸上，我只能看个皮毛，我还需要知道前两个人死的详细过程。”

博伊恩娓娓道来：“老大菲利普是个地主，过得还不错，有一天人们听到枪声，然后发现他死在了花园里，并且看动作好像是自杀的；老二斯蒂芬的死显得更为蹊跷，他自己有一家工厂，工人们看到他的头撞在了机器上，就这么死了，最后推断的原因是踩空了所以滑倒，但这原因听着都有点牵强。”

“确实太牵强了，我看报纸的时候，也觉得这八成就是斯特雷克做的。”神父点了点头，说，“只是你们警方为什么还没有对他进行保护，”布朗神父说，“我也觉得这些事情很奇怪，如果斯特雷克真是凶手，那么那个阿诺德正处于危险之中，随时会被谋杀。只是他为什么要选这个时间来寻求保护？”

他真是个怪人，仆人们都把他形容成一个情绪变化激烈的人，前一秒还特别恐惧，后一秒就会暴怒，并且他的挑剔到了发指的程度，根本没有人可以忍受。他要求自己的仆人贴身保护自己，寸步不离，每一个房间，他都安排了仆人把守，就像真正的哨兵一样。就这样，仆人们都渐渐离开了，再也没有人陪他玩这种‘游戏’了。”

神父不由得笑了笑：“看来他是太害怕了，居然要求仆人装扮成警察，想想那个场景都会觉得很奇怪很好笑。现在仆人都走了，你们就成了他的目标了。哈哈，警察变成了仆人，他想让你们给他煮咖啡、烤面包吧。”

“唉，可是他也有自己的理由，我们不受理又不太好。我必须想到折中的办法，现在这个办法就在我面前。”

神父一边穿大衣一边说道：“看来，我确实要去走一趟了。”

二

沿着蜿蜒的山路，布朗神父向山上的白房子走去，山上的空气很稀薄，越走越冷，神父渐渐加快了脚步。神父抬起头看了看天空聚拢在一起的乌云，“新的一场雪又要降临了。”神父自言自语了起来。

房子很漂亮，神父穿过一扇小铁门，走进了花园，然后走到侧面的门廊尽头，敲了几下门。但却没有人来开门，神父只得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人过来，就这样静静等待了一会儿。

看来这个门进不去，神父开始绕着房子走，寻找其他门，另一侧围墙有一道侧门，他又试着敲了几下，还是无人应答。

神父只好再去寻找新的门。该不会那个阿诺德把自己锁在了屋里吧，他是不是把每个来访的人都当成斯特雷克来防备呢。神父暗自想道。

在寻找了十分钟左右，神父在房子后面发现一扇开着缝的落地窗，貌似是有人忘了关上。推开落地窗，他走到了屋子里。扫视一下四周，这是一间中央大厅，厅的右侧是通向上层的楼梯；左侧是一道通往外界的门，右边圆桌上放了一个鱼缸，它的对面是茂盛的棕榈树，在帷幔一侧的角落里有一部电话机。自己站的对面是漂亮的红玻璃门。

“是谁？”有声音从红玻璃门后传来。

“打扰了，我来拜访一下艾尔默先生。请问他在吗？”神父小心翼翼地回答。

玻璃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男人，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胡须也好像很久没打理了，身上还穿着绿色的睡衣，样子就像刚睡醒。但是他那警觉又清醒的眼神立刻吸引了神父的注意，他那张鹰一般的面孔透露出不信任的信息。显然他是长期笼罩在危险或幻觉的阴影下，防备着谋杀自己的人。神父也很理解这个人的精神状况是多么糟糕。

“我就是艾尔默，但我没想招待任何客人，自然也包括你。”这个人极不友好地说道。

布朗神父说：“冒昧打扰你，是我的唐突，但是我是真心来帮助你的。”

“也许吧，”艾尔默心不在焉地说，“这段时间我确实很矛盾，我既希望那个人不要来，又希望那个人快点来。”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神父坚定而有力的回答。

“当然不是你，”艾尔默又凑近神父面前看了一眼，“你和他，没有一处是相像的！”

布朗神父直接说：“艾尔默先生，之所以来拜访你，源于我的一位警察朋友。他给我讲了你的遭遇与你现在的处境，我是抱着极大的诚心想为你做点什么。你与你父亲还有哥哥的悲剧，我大致都有了一个了解。我还想知道一点其他的细节。”

“没错，和大家猜的一样，这是谋杀，而且是不一般的谋杀。”

“它哪些地方不一般呢？”神父声音沙哑地问。

艾尔默请神父坐到了椅子上，然后他也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了神父身边。神情严肃地说：“神父，首先是我大哥的自杀，当然人们都说是自杀，可我不这么认为。那个花园，也就是他死的地方，只有一把手枪陪伴在他身边，周围连一个脚印也没有，正常理解为自杀也是无可厚非的。但人们不知道一点，大哥告诉我，之前他刚收到一封信，信上画了一个带翅膀的匕首，看得大哥毛骨悚然，不用问这一定是那个魔鬼寄来的。而且后来大哥家中的一个女仆回忆说，黄昏时分，她曾看到一个神秘的东西快速沿着花园围墙移动，它的体形很大，由于速度快，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我猜想，那可能就是斯特雷克，他又在用他的妖法了，这样就不会留下任何作案痕迹。

“二哥死的时候，我就在他附近。当工人们告诉我他死在机器上的时候，我立刻就跑了过去，顺着机器的脚手架，我爬了上去，结果在平台上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你发现了什么？”布朗神父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

艾尔默突然抬高了一点声音：“人影，黑色的人影，若隐若现在烟囱的浓雾中。我当时就被吓得仿佛钉在了原地一般，不敢动一步，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看到了像梦中才能看到的事物一样，但我肯定当时自己是清醒的，当一阵风吹过，烟雾散去，那里却没有一个人。”

“我想我是不会看错的，我敢保证当时的那个黑影是真实存在的，可是那么高的烟囱，普通人根本无法攀登上去，他是怎么做到这件事的呢？而且我后来在我二哥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封信。”

“一封信？是不是？”布朗神父压抑不住自己的发问。

“你想得没有错，一封信，一封画着带翅膀的匕首的信，而寄信的日子就是我二哥出事那一天。”艾尔默的语气更加严肃，“显然这封信不是偶然，那幅画也不是随意的。是他，斯特雷克，他画下了这个象征死亡的图案。他精心布置了自己的杀人计划，魔鬼一样地降临在他要报复的人的面前，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他们。想一想这些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可怕的图案和烟囱浓雾中的黑色人影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你说呢？”

“黑色的人影？还飘在空中？”布朗神父若有所思地问。

“你看看这封信。”艾尔默突然从自己有些短的绿色睡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神父接过来后，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字：

很荣幸你收到这张纸条，这代表死神第二天会来拜访你，就像拜访你的两位哥哥一样。

更为令人惊奇的是，粗糙的信纸上还用红色的墨水画了一只匕首，匕首两侧是一对翅膀。

“这就是死神的告白，也就是那个斯特雷克寄来的信，我相信，带翅膀的匕首寓意着什么，就好像他会像影子一样飞起来，没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做到的。”艾尔默的脸上现出一些宿命感的无奈神色。

“不要这么想，这些只是恶作剧，你要试着相信自己与现实，不要被恐惧打败。”神父把信揉成一团扔到地上，然后试图安慰艾尔默，“总有些办法解决问题的。”

艾尔默仿佛是被神父的话鼓舞了一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那有些短的睡衣都退到了膝盖以上：“你说得很多，我其实没有绝望，恶魔来吧，总是有办法的，这不，你就来帮我了吗？”

神父微笑地点了点头，但是他明白，他的情绪瞬间有如此大的变化，精神不知道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有一种方法，我想可以对付这个恶魔，”艾尔默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你有没有听说过银白魔法，它也许会成为战胜斯特雷克的关键。

“我的父亲身上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全都是拜魔鬼所赐。其实他毕生都在研究魔法，但是却敌不过斯特雷克的黑魔法。我的哥哥们最终送上了性命，也是因为用错了方法，也就是没有用银白法术，普通的武器，例如手枪，刀剑是根本无法对付黑魔法的，只有银白法术。”

艾尔默一连说了好几个银白魔法，弄得神父也很好奇，问道：“究竟银白魔法是指什么？”艾尔默没有立刻回应，四周扫视了一下之后，压低声音小心谨慎地说：“稍等，我会告诉你的。”

神父被他营造的神秘弄得浑身不自在。

三

艾尔默走到了红玻璃门前，开门走进过道，过道内有一扇门。“那一定就是卧室了，艾尔默还穿着睡衣，一定是早上从卧室出来的。”神父在心中想着。

一个衣帽架摆在了过道的另一侧，上面挂了很多衣服，还有一顶很大的黑色帽子，其中一件黑色衣服的下摆都悬在了地上。

过道再往里一些放着一只颜色灰暗的餐具柜，里面装着一些银质的餐具。艾尔默正站在这个柜子前方，把玩着手中的一把老式长柄手枪。

这时布朗神父发现有一道白光打在过道的地面上。再往前看，原来是过道尽头的门开了一条缝，神父马上明白了门外发生了什么。他跑过去，打开门，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遍地白雪，太阳的光芒照射在雪地上，然后又反射到了屋里。

“这是不是就是银白魔法，银白色的雪，银白色的光，银白色的餐具，”神父轻轻摇了摇头，“银白魔法也就不过如此吧。他们真的能发挥效力吗？”

艾尔默冷笑了两声，继续玩他手中的枪，沉默了半晌，才说：“跟我来。”

艾尔默把神父重新带到大厅里坐下，开始讲故事：“邓迪子爵你应该知道吧？”

“听说过一点，苏格兰宗教反对派的领袖，曾发动战争反对过英国国王查理一世和查理二世。”神父回答。

“没错，我要对你讲的是他和魔鬼之间的交易。他有一匹神奇的黑马，邓迪骑上马能够跳过悬崖而毫发无伤，这是因为他把灵魂奉献给了魔鬼，相传只有银白色魔法才能制服他——用银白色的子弹洞穿他的心脏，否则他会借助魔鬼的力量为所欲为。”

“这个世界上也许会有魔鬼，但是这个故事我保留自己的怀疑，崇拜魔鬼的人确实存在，但并不像你说的那样，他们往往长着英俊的面容，聪明得让人嫉妒，但手上却涂满了鲜血。”

艾尔默突然眼睛一亮：“他也是这样的，斯特雷克，同样很英俊。你等一等我，我还有些东西要给你看一下。”说完，艾尔默转身走开，进入了红玻璃门。

布朗神父望着艾尔默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突然他走到电话前，按下了几个数字：“这里有些事，出乎我的意料，我非常希望你能亲自带人来一趟，说不定事情有新的转机……”

神父坐了回去，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但是若隐若现的白光总是让他心绪不宁。

“啊——”

“砰——”

突然的喊声和枪声吓得神父立刻站了起来，他不知道门后面发生了什么，刚要走过去，就看到门咣当一声开了，艾尔默失魂落魄地跑了进来，手中拿着刚才的那只长柄手枪，神父观察到枪还冒着白烟。

“我，报了仇了，我的父亲，我的两个哥哥，你们可以安息了。”

艾尔默的脸上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

“你是说？”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没有错，他来了，我用一颗银白色的子弹结束了他，就像邓迪的故事一样，银白魔法。”

神父听他说完，就跑过了红玻璃门，当他经过过道里的房间时，似乎想起来什么，停了一下，拉下了门把手，又顺着钥匙孔往里看了看。

然后他才跑过过道，打开通向外面的门。

茫茫白雪上，有一团黑色的东西是那么的明显，就像一只大蝙蝠一样趴在地上。

神父慢慢走近。

他掀开“蝙蝠”头顶上宽大的黑色帽子，露出一张脸，一张英俊的脸。

“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神父看了看尸体周围，根本没有任何脚印。

“应该是飞过来的，我敢肯定。”艾尔默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声音，继续说，“这周围没有痕迹，没有脚印，除了飞还能有什么办法。”

神父满心怀疑地看着艾尔默。

“究竟发生了什么？”布朗神父突然问。

“当时，我是要去那边拿点东西，正要转身时，突然从门缝刮来一股狂风，把门都吹开了。我一下子就被吹蒙了，胡乱地朝门外开了一枪。等我睁开眼睛，斯特雷克就躺在了雪地上。上帝保佑，幸亏我在手枪里装上银子弹，同样也感谢你。”

“感谢我？”

“对啊，要不是你和我探讨银白魔法的事，我也不会去碰那只枪。”

布朗神父说：“好吧，现在我们要做些什么，总不能一直把尸体放在雪地里吧。暂时放在你的卧室怎么样？”神父指了指过道里的房间，“放在那里就可以。”

艾尔默赶忙摆了摆手，说：“不，我们不能这样做，尸体要让它保持原状，不要去破坏它，我们要等警察来，刚才真是太惊心动魄了，你都无法想象，我需要平静下来，我需要喝点酒。”

艾尔默说完就走进大厅，去酒柜取酒的时候，差点碰翻了一旁的鱼缸。接着他在酒柜里摸索了好一阵，才找到一瓶白兰地。他很混乱，坐在椅子上灌了好几口的白兰地，迷迷糊糊地说：“你好像不相信这一切？”

“是的，发生的一切太突然，我需要理清一下思路。”

“相信这件事一点也不难，首先我们理解那些别人不太理解的事情，虽然有些迷信，但是斯特雷克的黑魔法确实是存在的，我哥哥们的死就能证明。我的银白魔法也确实发挥了效力，不然斯特雷克的死又能代表什么呢？”

“但是——”

神父还没说完，就被艾尔默打断。

“你是相信的，你眼前的一切发生了，真实的，相信它，当别人怀疑时，你还是要相信。”艾尔默死死地盯住布朗神父。

“不，我不相信。”神父坚定地回答。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突然神父看到窗外闪现几个人影。

神父立刻心领神会，准备离开这间屋子。艾尔默马上拦住他，依然试图说服他：“本来斯特雷克准备杀死艾尔默，用他擅长的黑魔法，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最终死在了会银白魔法的艾尔默手中，现在，他就躺在了雪地上。”

“我依然不相信。”神父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

“你，不是艾尔默！”

四

神父响亮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屋子，划破了寂静，继续说道：“斯特雷克，现在三个人都被你杀死了，第一个死在了花园里，第二个死在了机器上，第三个死在了雪地上。”

艾尔默顿时怔住了，正要试图辩解什么，突然他身后的门开了，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左肩上，一把枪顶住了他右侧的太阳穴。瞬间屋子里就站了五六个警察。

假艾尔默——斯特雷克冷笑了一声，说：“你是怎么看出我不是阿诺德·艾尔默的？”

“说实话，我开始也差点被你骗了，不过一些小的细节却引起了我的注意。你的那件睡衣实在是太短了，就好像不是你的一样。另外，因为你穿着睡衣，所以我就会认为你一直待在卧室，后来因为我的到来才出来。后来你一直摆弄那只长柄手枪，扳动扳机的样子就好像要看看枪里有没有子弹一样。甚至后来你差点撞倒鱼缸，找了很长时间白兰地。也足以说明你对‘自己的家’并不熟悉。”

“不错，观察很仔细，但是这些都不足以说明我是冒牌的。”

“你还有不知道的事情。”神父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知道？”

“是的，博伊恩博士曾对我谈起过你的习性——撒谎。我真的很佩服他说谎话的本领，能够在说谎时也表现得一点也不紧张，相反很自然。你试图让我相信一个奇幻的故事，例如蝙蝠、银白魔法等，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些荒诞且离奇的故事，因为我是一个神父。”

“你本来就应该相信的，是我低估了你。”斯特雷克有些不服气，继续发问，“那你又是何时起真的对我产生了怀疑呢？”

“是这样的，过道中只有一个房间，而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是从过道的红玻璃门进到大厅的，而你身上穿着睡衣，我据此推断那个房间就是你的卧室。但是在我去拉房间的门把手时，门却是锁着的。透过锁眼向里看，屋子里连一张床都没有，显然不是卧室。所以你，斯特雷克一定是从外边进来的。

“我想事情是这样的：在我没来之前，真正的艾尔默可能还在睡觉，当他睡醒，带着朦胧的睡眼下楼时，他的死敌正在走廊里等待他，你穿着黑衣服，带着黑帽子，像一只大蝙蝠一样。当你还沉浸在复仇的胜利与喜悦之中时，我打破了你的喜悦，出现在了大厅里。

“但你没有慌张，而是立刻给自己做了一个最完美的伪装，你立刻把自己的黑衣服、黑帽子穿在了尸体身上，自己则穿上了那件绿色睡衣。至于尸体藏在哪里，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你将它挂在衣架上，用帽子遮住尸体的头，用大衣将尸体掩盖好。但是，尸体不能长时间藏在衣架上，”神父继续说，“否则，即使再笨的人也会发现其中的端倪，于是你想到一个大胆的计策，由你来演艾尔默，尸体来演斯特雷克，上演了一出银白魔法战胜黑魔法的好戏。你的思路真的很奇特，很让人折服。”

“说得一点不错。”斯特雷克鼓了鼓掌。

“但是你太自负了，正是由于你的过于自负露出了马脚。你以为自己编造的神秘故事只要内容完美，就可以让人相信，其实不然，会飞的斯特雷克，再被银弹头打下来，这一切实在是太离奇了。但你却为编造了这个故事而暗自高兴着。雪地上没有脚印，一定是借助了某些方法，而你之所以在红玻璃门后待了一段时间，可能就是在采用这个方法。”

“不过，我最后还是赢了。”斯特雷克脸上写满了得意，说，“我完成了我的复仇使命，他们，一个不剩地被我杀掉。你查出案件又能如何，我是赢家。真正的赢家！”

“好了，把他带走吧，案件的详细过程，我们还需要仔细审问。”博伊恩博士挥挥手示意其他人把斯特雷克带走。

一次，当博伊恩和布朗神父坐在一起喝茶时，博伊恩忍不住地问：“你当时非常危险，为什么斯特雷克没有开枪杀你？”

“我现在想想也非常后怕，只是他复仇的执念太强了，我在他眼中不过是个过路人，根本不用浪费他的子弹。幸亏如此，现在我才能坐在你面前，否则我连给你打电话的机会都没有。”

博伊恩表示同意地点点头，说：“他确实是个天才，编造了一个天才才能想到的故事。”

“没错，他后来还用话语一遍一遍对我催眠，相信当初对付老艾尔默，他也用过这种方法。”布朗神父望着窗外，小声说道，“天才，灵魂出卖给了魔鬼。”

以后，布朗神父想要努力遗忘这件发生在大雪纷飞时的案子，希望时间能像雪花一样掩埋记忆。但有的时候，当他想把衣服挂在衣架上时，心中还是会不禁产生一丝寒战，手都轻轻发抖，哪怕是在盛夏。